三月底,日子开始晴暖起来。在纪姜生产的事上,陆以芳到当真是用心,连陈锦莲也跟着,亲自掌眼接生的产婆子,又命辛奴打点一应用度。陆庄是很小的镇子,人口和物资都不算充盈,为此陆以芳甚至与辛奴一道去相邻的镇上采买。
这日,陆以芳出陆庄,一并带走了迎绣。纪姜身边只有七娘一个人照顾。离产期很近,七娘格外细致,但到底没有生养过年轻妇人,不免心里头没底。暮春时节天气虽不热,却很燥,纪姜有些犯咳,却不敢用下火的药,七娘只能在屋中放了几大盆子的水,又推开窗,让外头的风徐徐地吹拂进来。
纪姜在绣一件藕色的小衣,衣襟上的幼兽首纹已经成形了。
但孕中眼神耗得特别快,将绣了半个来时辰,眼已有些犯花,纪姜放下针线,闭目养了一会儿神后,看向窗外的碧树。鸟生新羽,安静地落在树冠之中,宋意然抱着幼子在树下看花。
那棵树是一株老榕树,枝干上爬满了淡紫色藤萝,宋意然掐下一两朵花,抬手撵开花瓣,而后松开手指,使花瓣散落,幼子的眼珠子随着花瓣的飘落而转动,宋意然的眉目之间是少有的恬静温柔。
“殿下看什么呢。”
七娘端来一杯水,在纪姜身旁问道。纪姜知道七娘对宋意然的态度微妙,便收回了目光。
七娘立直身子,往院中的树下看去,目光不由得一软。
“殿下您说,她若知道将军为了他在狱中受苦,可还能笑得出来。”
这是另一段复杂的□□,牵涉更多的人,甚至比自己与宋简,还要纠葛。纪姜无力开解她,只得将话岔开道:“怎么是从外面端的水。”
七娘垂下眼睛,“哦,今儿太燥了,就不敢在屋子里生炉子,于是去院里烧的热水,殿下喝一口吧,这几日您唇上都起了壳子。又不敢让你喝去下火的草,就那桔梗泡了点水。”
纪姜端起水碗来喝了一口,只一口就放下了。
“怎么了。”
纪姜摇了摇头,轻声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身子燥的原因,这水喝着竟有些辣喉咙。”
七娘忙道:“那我再去给殿下换一碗来。”
纪姜按住她的手,“算了,别出去,陪我说会儿子话吧,我这里也绣乏了。”
“那也好。”
她也不知如何面对宋意然,纪姜既有体谅,她便去将窗上纱帐子放下来,回身坐到纪姜身旁。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得说了些闲话,又一道用过饭,纪姜躺下来歇午,七娘便去小书案旁整理她看过的书。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
七娘将把书案上的灰尘佛扫干净,突然听见的榻上的纪姜哑着声唤她。
“七娘……”
七娘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半跪在床沿儿上悬起帐子。
“殿下怎么了……”
帐后的纪姜脸上苍白,眉头紧皱,额头上分明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子。
“疼……”
她哑着嗓吐出这么一个字,喉咙里猛地呼出一口气来。接着便是断断续续地喘息,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七娘下意识地下面一看,只见藕色的褥子下露出一截子血红。
她吓得站不稳。
“殿下……见红了……可是,林先生不是说,至少要在这个月底吗……”
纪姜只觉得腹中疼痛难当。
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个时候突然生产。思绪混乱之间,猛地想起之前那一碗有些辣喉的水,不由心里一沉。
七娘见纪姜疼得厉害,也顾不上害怕了。
“殿下忍一忍,我去叫产婆子进来。”
那产婆是陈锦莲选的,约莫四五十岁左右,头发一半花白,身子佝偻,穿一身的灰。
看守纪姜的人听说里面见了红,各个都慌了,忙将门打开,张乾赶过来,看了一眼里面的情形,犯难道:“夫人还没回来,你们赶紧使几个人去寻。”
宋意然走到院中道:“你慌什么,女人生产哪里有不凶险的。这会儿就算寻回了夫人又顶什么用。”
张乾道:“小姐,您可这儿唯一的明白人,您得给拿主意啊。”
宋意然道,“先让产婆子进去看看,你们再去寻个大夫来,我这儿遣人去寻夫人。”
说完,转身便要回房,张乾当她是根救命稻草,忙挡住她道:“诶,小姐,您不进去看看?”
宋意然绕开他,一面走一面道:“我看什么,横竖这会儿死不了。”
此时房中已经能嗅到浓厚的血腥味,产婆撩开被褥看了一眼,对七娘道:“这怕是还要一会儿才生得出来呢,只不过,这位夫人看起气血虚伪,胎位呢也不是很正,这……哎哟,我得寻个你们这里能定主意地问问……”
“产婆……”
纪姜艰难地张开口:“这是我自己的孩子,我……我就能定主意,你若能……能帮我保下他来,纪姜定谢你。”
七娘道:“殿下是临川长公主,这个孩子也是皇家血脉,你若敢半分怠慢不经心,脑袋就别想要了!”
“什么,长公主?”
那产婆一下子颤了根儿,轻声呢喃道:“这怎么和那位陈姨娘说得……不一样呢。”
“你嘟囔个什么劲儿,还不打起十二分精神照看。”
“诶诶诶,是,这个……还是切参片来给夫人含着,你们可备着的?”
七娘忙去要箱子里寻,“可喜林先生走时给夫人备下来。”
说着便取过来递到产婆手中。产婆给纪姜口中含了一片,弯腰对纪姜道:“夫人,您这像是动了胎气才生产,过程定然凶险,您……”
“你……不要想得太多,你若能保得下我,那是最好……若……”
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若保不下我,我也不怪你,但这个孩子,一定要活着……活着……”
“是是是,老妇人一定尽心啊。”
这如炼狱一般的折磨一直持续到了晚上,纪姜从前见过别的妃子生产,那种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冲破了过去所有金玉的体面,她那时想不到,生产之痛究竟会到达一个什么样的程度,以致于那些平日里极尽优雅的女子会变得如此狰狞,如今落到她身上,她方明白过来,什么刑杖的疼痛,与此相比都是再轻微不过的。
这种绵长的,看不到边际,一波一波不断袭来的剧痛,几乎要令人疯狂。
她浑身被汗水打湿,喉咙里一阵一阵地辣疼,以至于最后,她根本喊不出任何的声音。
昏厥过去两次,朦朦胧胧间又听到有人唤她,勉强睁开眼睛,面对的又是腹中剧痛。意识再一次迷糊的时候,她听见张乾在外面道:“七娘姑娘,夫人被绊在半道上了回不来,传的话回来说,这是宋府的第一个孩子,一定要保住,这意思,你们里面的人可要想明白啊。”
七娘又急又恼,“不就是保大人嘛,别做梦了,殿下是公主,你们若敢将她当寻常妾奴那样待,皇室饶不了你们。”
话虽是这样说,她低头却眼看着纪姜气息虚弱。
产婆与大夫道:“这样下去不行啊,孩子大人都要出事,您看……”
大夫显然是被七娘的话给震住了,“哎哟,这个我哪里敢拿主意啊……”
话音刚落,外面却传来宋意然的声音,“刘产婆,你还做什么呢,女人生产,生死由天,谁还能怪在你头上。”
七娘原本怯着宋意然,如今听她这样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径直走到门前道:“小姐,殿下腹中所怀,也是宋家子嗣,您怎么如此绝情,不顾殿下的生死呢……”
宋意然看了她一眼,“呵,你不是王沛身边的那个女人吗?来人,把她给我拖走,省得再这儿碍事。”
正在抓扯之间,突然有人道:“快让一让,帝京来的太医老爷来了。”
宋意然一怔,回头只见太医院王太医被赵鹏拎拖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殿下……殿下在什么地方。”
七娘忙道:“在里面。”
宋意然一把拦住王太医,“没有夫人的话,谁敢随意进去。”
赵鹏道:“小姐,是大人命末将带王太医来的,大人已经在来陆庄的路上了,还请小姐不要阻拦。”
宋意然一怔,无法只得让开,王太医拨开人群走进去,床榻上的纪姜鬓发散乱,嘴唇苍白,看见王太医进来,却无论如何也抬不起头来。
王太医是宫中的老太医,自纪姜年幼起就看顾过她的身子,这会儿见公主如此,心里着实心疼。
“王太医,救救我……我的孩子……”
王太医放下药箱子:“殿下别说话,宋大人的话是,殿下若无命,老臣就跟着陪葬。殿下宽心,老臣一定保下殿下和殿下的孩子。”
×××
她在无边的痛苦之中,终于看到了一点星火之光。
夜沉下来,窗外凌乱的树影落在碧纱窗上,人们进进出出,一盆清水端进去,换一盆血水出来。窗外几只不知名鸟在鸣叫,那声音惨烈,撕破小镇宁静深夜。
三更天的时候,那惨烈的鸟叫声中终于破入一声婴孩啼哭。
纪姜觉得自己眼前一黑,所有拼命顶出的力气都一下子松懈下来,喉咙里的气猛地呼出去,下一口气竟然也有些续不上来。
七娘欣喜道:“殿下,是个男孩儿啊……”
王太医已经累得眼冒金星了,他站起身来,让产婆抱了孩子过来。
“惊不得风,你把孩子抱好了,我与这位大夫先出去,姑娘,先替公主清理清理,我再进来写药方子。”
说完,一面抬手抹着额头的汗水,一面走到外面去了。
婴儿的啼哭声十分嘹亮,纪姜的意识却是模糊的。产婆抱着孩子走到她身边。“夫人看看,多俊俏的小少爷啊。”
纪姜说不出话来。眼皮子发沉,一点一点往黑暗里坠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混沌之中,她突然听到七娘尖锐的声音:“你做什么!疯了吗?”
纪姜艰难地睁开眼睛,眼前却是烫人的火焰,窗上的纱帐子不知什么时候被点燃了,就在离她床榻不远的地方。
这可是一间茅草盖顶竹为墙身的屋子,哪里经得起一点点的火。
“你去哪里!”
话音还未落,那产婆抱着孩子已经冲到了门边,谁知那门却从外面锁上了,她折腾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打开。
火眼一下子席卷了大半间屋子,刘产婆这下子慌了,大声冲外面叫道:“陈姨娘,您可要发菩萨心啊,我是收了您的钱做事,您可不能要了我的命啊。”
火焰烧着了床帐,一下子腾起老高来,七娘顾不上那么多,竭力撑着纪姜的身子,退到到房中一角。
火光映红了纪姜的脸,屋内烫热的温度熏灼着皮肤。火惹出的风撩乱人头发,七娘环顾四周,窗户,门都被火封死了。
“殿下,怎么办……”
怎么办啊。纪姜也不知道怎么办,下身疼痛还没有缓解,她此时脑中一片混沌。纵使她再聪慧,也没有想到,宋意然不仅要她的性命,还会要这个孩子的性命。从前在这个时候,身边总有那个青衣少年在,如今顾有悔怕是护送顾仲濂去南方了。
怎么办呢……纪姜心里头一回生出绝望之感来。
刘产婆疯了一般地敲打着门板,口中胡言乱语,火几乎要烧着她的头发。人在惊吓之中,面目扭曲,狰狞可怕,七娘想去把孩子抱过来,一根火木倒下来,横亘其间。
外面看守的人将才都被陈锦莲请到一旁吃酒去了,看见火光过来的时候,房内的火已经烧得看不见人影了。
“快快……钥匙呢!”
“钥匙……钥匙不知道啊……将才是你亲自锁的门,陈姨娘过来给大伙送吃食的时候,我还见挂在手腕子上的啊,怎么……”
“那么多废话,还不快救火!”
“火是从里面烧的……这怎么救啊……”
“让开!”
这一声“让开。”吓得守卫都丢了魂,他们忙回过身去,只见宋简翻身下马,疾步行来,一把抽出一个守卫腰间的刀,狠力劈开了锁。
火光一下子冲了出来。那股烫人的热浪逼得众人都退了几步。
陈锦莲惊声叫道:“爷,不能进去啊!”
宋简根本没有理她,侧身跨了进去。
半年了,纪姜终于在火光里看到了他。
将将经历痛苦的生产煎熬,她的身上没有一丝力气,孱弱地倒在七娘的身上。她的男人的身着官服,手中仍然握着那把寒光闪闪的刀。
其实有很多年了,纪姜都没有见过他握刀。记忆里他一直是风度翩翩的雅人,即使是在刑部的牢狱之中,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一丝莽撞和惶急。
“救我们的孩子……别管我……”
“你给我闭嘴!”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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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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