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不清了。
一天、两天,没有任何分别,待在塌方的巨石下,说不出的窒息积压在心里,这让叶行感到绝望。他问:“到底有没有办法出去?”
回答他的,是雾里的沉默。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叶行吞了口唾沫,血腥味在鼻腔中散开,带着一丝甜意。他靠着雾里的藤蔓:“你会死吗?”
雾里:“不知道。”
“行吧。”
叶行抬眼,四周仍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百无聊赖中,昔日风景一一袭上脑海。
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似乎从出生开始,就比别人差了些什么。差了运气,没见过母亲,父亲也只有几面之缘,亲情的匮乏,让他在为人处事上,走了不知多少弯路。
没有亲人。
没有朋友。
唯一有的,只有一个明确的死期。
他以为,抛开死期,往后十几年的人生,一切未曾拥有的,最后都会如约而至。他以为,只要过普通人的生活,就能拥有普通人所能拥有的爱人的能力。
但这些,在现实里,根本不可能。
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于是,当突变来临时,比起责怪制造突变的人,倒不如说,被迫看清的现实让他感到了绝望,难过逃避都没有用,终归还是要面对现实的。
真让人难过。
万千感喟捂在心头,叶行释然一笑:“早知道会死,没想到,死期竟然是在十八岁这年。所以,什么叫人事无常,这就叫人事无常。”
“真正要面对死亡的时候,我竟然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害怕。也许因为已经演习了太多次,早就做好了准备。也许,面对这样的事,早已麻木了。”
“你这种情况,倒是有一个词……能解释。”
雾里接了一句。
叶行:“……”
“中二脑残非主流。”
“活在当下,不去想放下的事,反而让一些子虚乌有的东西绊住手脚,你以为是无可奈何,是没有选择,其实不过是在自我麻痹中逃避现实。逃避两个字,对于本来就无法逃避的你,实在可笑至极。”
说完,她抬起头,埋在发间的双眼平静无波。
叶行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凭借她的语气,听到一丝波澜。他心里清楚,她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因而叹了一声,自嘲道:“确实。”
“所以,活在当下。”
当下,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纵他有心想活,也是无力回天。
无力回天啊。还能怎么办?只能释然。
叶行:“想不到,死之前,竟然还能拉个垫背的。——你活了多少年了?”
“不知道。”
叶行:“那你做好了死的准备吗?”
……
好一阵,雾里都没有回话。就在叶行以为,她不想回答、或已经没有了说话的气力时,忽然听她说,
“想死就能死,也是件幸事。”
叶行:“……”
说的也是,她是太岁,没出生前,应该就长在地下,死亡对她来说,或许只是一个新的生命周期的开始,还轮不着他来关心。
他支撑着身体,调整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一手攀住她用身体幻化出的藤蔓,道:“我都是快死的人了,有些事情,不能到死为止,什么都不知道。那样也太憋屈了。”
“——你要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雾里扭头,双眼盯向他,轻轻“嗯”了一声:“找到了。”
“是什么?”
雾里:“一块石头。”
“石头?”
由于认知的有限,叶行搜肠刮肚,所有能为她所用的石头,一个关联的都没想出来。气氛再次陷入尴尬,他咋舌,明明想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
空气胶着着,显得有些潮湿。叶行觉得,心像被打湿了,寂静中带着几分温暖。
良久,他吞了口唾沫,问:“石头,带不出去,计划就失败了吧?”
雾里:“没说……不能出去。”
“可以出去?”叶行声音都不自觉地提高了几个分贝。但看她这状态,就算能出,恐怕也不是现在。他饥肠辘辘,已经不知饿了多久,撑不了太久。万一,等不到出去的时候呢?
雾里:“再等等。”
再…等等?
等多久呢?
终究是凡人之躯,能等到吗?
叶行像一根漂在海上的浮木,雾里是能将他打捞上来的船,可这艘船,又实在太过平静无波。让他时而觉得能靠近,又时而觉得,她近在咫尺,实则远在天边,不可捉摸。
因为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他本不想问,但没忍住:“你所谓的钥匙,开的哪一方局?在那个局里,你扮演着什么角色,我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雾里沉吟:“说来话长了吧。”
她话音一落,叶行的心被勾到了尖尖上,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非要听她说下文,才肯呼吸。可等的都快窒息了,也没等来她说话。
他“咳”了几声,胸腔跟着疼,呼吸像搅拌机在喉咙里搅了一遍,辣喉的感觉直冲脑门。勉强平复了下,他引过雾里的话:“说来话长,然后呢?”
“然后就不说了。”
“……”
叶行:“我都是将死之人了,有什么不能——”
“你不会死。”
雾里说笃定地说:“至少,我死之前,你都不会死。”
她从不表露心迹,说话呆呆的,常常让人摸不着意思。但这句,叶行听的心头跟着颤了颤。在将死之人面前,这句话,简直就像一道破开虚空的光,照在了裂缝里。
叶行:“可,我已经……快要饿死了。”
雾里:“有刀吗?”
叶行摸了摸身上,从腰间摸出来一把,递过去时,握刀的手都在抖。如果不是看不见,他甚至怀疑自己眼前已经出现了重影。
刀在半空停了几秒,胳膊沉重酸痛,缓缓往下坠。
紧接着,周遭传来了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手在将要掉落的那一瞬,被一根藤蔓轻轻拖了起来。刀柄随之脱了手。
叶行睁着眼睛,看不见什么,盲人一样循着藤蔓往上摸,摸到了一点……湿滑的液体。藤蔓也在这时往他手里钻了钻。
一点藤尖在手心点了点:“请你喝。”
“什么?”叶行诧异。
雾里:“吃饱喝足,好上路。”
叶行蹙眉,已经懂了她的意思。她在“割肉”喂他。
她的好意,让他无地自容。道德层面来说,他应该毫不犹豫地拒绝。生理层面,将要倒流出来的口水,正在蛊惑着他。
这样不对,怎么能这样?
叶行用仅有的残存的理智,推开了她缠在藤蔓间的藤。
他摇摇头,分散注意力:“那个女人为什么要杀你?又是什么人?那道门里面,到底有什么?”
“你觉得,她是在杀我?”雾里问。
叶行:“不…然呢?”
“如果要杀,早就死了。那扇门里,因为所求不同,每个人看到的东西不一样,我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也许这么做,有她的原因。”
她话多起来,注意力分散,饥饿感驱散了不少。叶行压着嗓子,用尽可能保留气力的方式和她说话:“突然有点好奇你。”
“好奇什么?”
“比如,身份。比如,你拿那个石头,要做什么?不是说,有什么计划吗?那是什么呢?反正……反正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当,就当给我解解闷子呗,说说。”
雾里想了想,认真地问:“真的想知道吗?”
叶行:“当然想。”
当然想。不想还能问出来吗?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说,这事得保密。”
叶行扯了扯嘴角,有些无语。
雾里:“其实,我在利用你,意外吗?”
“不意外,因为正在被利用。”顿了顿,叶行突然意识到,雾里似乎意有所指。他唇角微动,“什么……意思?除了利用我来这里办成某件事,难道还有别的什么我不知道的?”
*
两天后。
马迷途外,玉门关的风沙催着人往前跑。入口前,警戒线外,尘土飞扬之中,有人蘸着风沙啃馒头。
墨镜男啃了一口馒头,又咬了口榨菜,嘴里的沙尘跟着“嘎嘣”响。他揩掉嘴上的残渣,叹道:“门主啊,里面都找遍了吧?什么人都没找到。感觉应该是已经跑了。况且,都找了这么多代,哪儿能那么轻易就能找到日月所入的入口。门里还有不少事要处理,咱们还是趁早打道回府吧。”
苏成岿然不动,像一棵树。
“门主,你不走,我们可走了啊。”
“等等。”
苏成回过半个身子,说了句:“走。”
“走…走?”墨镜男吓了一跳,手里的馒头一个不察,被风吹进了风沙里。顾不上管馒头,他问,“真要撤?”
没找到人就撤走,对于苏成来说,相当于半途而废,这不符合他的做人基本准则,所以他才觉得意外。
苏成:“到底走不走?”
“走,走!当然走!”开玩笑,风吹日晒的,还是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个说话的都没有,但凡能走,谁想留在这里?
他脚底生风,三步并两步踏进车门,用力一拉,兜着风沙关上了门。墨镜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抄起方向盘边的矿泉水,“咕咚咕咚”几口,冒烟的喉咙久旱逢甘霖,激动地发起了一阵咳嗽来表示愉悦。
水顺着下巴往下淌,他粗鲁地擦过躺在胡茬里游泳的溪流,一把抹在窗框上,探头在外,想说什么,就看到苏成在和一个小伙“交头接耳”。
那小伙,前两天从马迷途逃出来的,说是在里面什么都没找到。没找到,没什么好奇怪的。对于日月门来说,千百年都没找到的子虚乌有的东西,怎么可能在这一代找到。
大家之所以来,是因为林坼。林坼死了,问题解决,这一趟的价值兑了现,自然要拍拍屁股走人。
他倒是谨慎。
或许是为了太岁吧。
不过,太岁这种东西,哪儿能说有就有啊。
估计也是道上放消息唬人,或者是闲着没事,水喝多了,脑袋进水了,修几天行就开始脑补起了一部修仙寻宝的大戏,坑骗各路无知少男少女。
世界上要真有这玩意,门主能坐得住?
至于林坼为什么来这里——也不奇怪。她对日月所入有着迷一样的执念,在此之前,不知道去过多少地方。为了抓她,他们也被遛狗似的跟着跑了一圈,常常一无所获。这一趟,能有例外?
例外自然不能有。
这般想着,墨镜男收回视线,摁了摁车喇叭:“哥,憋了泡尿,撑不住啦,那我先开车走?”
苏成头也没回,冲他罢了罢手。墨镜比了个“行”的手势,关上车窗,打着方向盘,掉头就往一干风沙尘烟钻了进去。路面尘土被车轮破开,细沙往两边滚滚而去,又被风带至半空翻涌。
“咳咳……”
沙子催得人直掉眼泪,喉咙跟着抓心痒,阿三没忍住,咳嗽了两声。紧紧是两声,喉咙再痒,他也不敢再咳了。他哽住呼吸,唯唯诺诺地望着苏成,不敢搭话。
“先不用跟进去,我要知道林坼的下落。”
林坼的下落?不是在黄泉碧落吗?
阿三咋舌,心说门主办事真是谨小慎微。林坼毕竟不是个正常人,不能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来想她。周旋了那么多次,怎么想,都没可能这么轻易就没了。
况且,这马迷途里的东西,确实不是一般的终于。少主之所以来这一趟,可是从门主那里偷来的消息。这事儿没人知道。只是,门主似乎不想让别人知道,不然也不会发那么大的火。
总觉得,现在的门主,身上绷着一根弦。随时都要绷断的样子。
阿三抿着唇,结巴着问:“咱…咱们都没找…到,他一个人,真能……找到那两个人吗?”
“……”
苏成的脸沉着,阴翳的都能滴出水来。阿三被他这样的眼神吓住,连忙岔开话题:“我这就去办。”
送走阿三,苏成将手背在身后,往马迷途的方向看去。原本还平坦的地方,此刻,方圆几十里,全都凹陷了下去,被规划到了地震的类别里,只是地震刚好震出来了些“东西”。旁边拉了警戒线,已经陆续有警察与考古学家出没。
他们此行的身份是“考古”,但毕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能久留,所以,得走。
玉门关,马迷途……
总觉得,身后像有一根线在牵引着,逼迫着他们前行。
他抬头,看了一眼太阳,正中午,日头晒着,烤得人脸上火辣辣的疼。马迷途的风沙在太阳底下翩翩起舞,神秘的面纱笼罩在这大地上,说不出来的感觉在心底化开……
他收回视线,转身,对一边的手下说:“走吧。”
*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像是永恒的名词,叶行总觉得,他这具身体,已经变得完全干瘪枯涸,他像濒危的病人,垂死在死的边缘,连挣扎都办不到。
而眼前,眼前什么都没有。
没有任何希望。
他所能体会到的,只有被活活饿死的感觉。
此时此刻,他唯有一句感慨:“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他觉得,他像将要凋零在她脚边的一片落叶,他死之后,会变成尘泥,会归于土壤。而她,她照旧会活,说不定还会目睹他变成尘泥的过程。
雾里:“再坚持……一会儿。”
坚持……坚持……~
坚持了太久了,可看得到希望了吗?
没有。
叶行心里觉得恐慌,嘴上轻轻“嗯”了一声。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雾里,将胳膊抵在嘴边。饥饿的欲望操纵着人,撬开了他的嘴巴,口水从嘴角分泌出来,他瞪大眼睛,犹如将死前的回光返照,恶狠狠地、丧失所有理智地咬了上去。
血腥味扑鼻而来,腥甜在唇齿间化开。
就是这种感觉,痛着的、活着的炽热。他原以为,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可这一刻,求生的本能却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强烈。
叶行咬着胳膊,恨不能将整块肉撕下来。又怕被雾里发现,所以格外小心翼翼。
忽然间,他好像看到了一道光。
有东西在眼前亮起。叶行仿佛坐了起来,身上像铺了一层柔软的羽毛,很温暖很温暖。他抬起头,想用力地握住这道光。
转瞬间,光线戛然而止,撤走了它所有的温暖。阴冷潮湿包裹着全身,痛处一下又一下地舂着脑袋,迫使他不得不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叶行睁眼。
“我擦,终于醒了,你小子,可把老子吓死了。”
“咚咚…咚咚……”
“醒醒?嗨?醒醒!”
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脸,力道很重,叶行只感觉到一切都很陌生,包括和他说话的人,他只觉得他的嘴开合只是在开合,说了什么?不知道。
“咚咚…咚锵锵……”
“这小子该不会是傻了吧?完了完了,这还送他回去高考呢?直接保送残联。这以后……”
“高…高考?”
叶行揪住这两个字,一些记忆瞬间被连根拔起。大片画面扑面而来,填满了脑袋。他僵在那里好一阵,才大口大口地呼吸总狭窄的空气。
同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呕……”
液体顺着喉管倒流而出,铁锈味在喉管散开,叶行手指扣在地上,一抬头,脑袋无比眩晕。他扶住额头,终于看清了眼前的风景——人在一辆拉玉米的四轮车上,车在走下坡路,一眼望去,可见万里青山。
隐隐青山间,一抹长发与风景融为一色。她坐在车前,背对着他,系在肩头的裙带随风飘荡,红线一样牵动着他的心。
“你小子,可算清醒过来了,喝口水?”
一只大手拍在肩头,嘴唇被擦了一下,触感凉凉的。叶行低头看,是矿泉水瓶口。嘴巴里全是血沫,很不舒服。他接住,漱了口水,趴到车边吐在了地上。——地是泥巴地,还长着青草。
“这是哪里?”
老黑头:“重庆的一个小村落,抄的小路走,大路不方便,有人盯着,马上就回四川了。”
叶行皱眉,直到此刻,他才确信眼前并不是幻境,真的出来了。一切恍如隔世,他仍不可思议地问了句:“出来了?”
“那是,你黑爷我机灵着呢。林坼啊,她的路数别人不了解,我了解啊。马迷途一塌,我就知道事情不简单了。后来出去之后,留了个心眼,在一哥们儿身上装了窃听器,偷听了点东西。再凭着对林坼的了解,大致摸清了你们的位置。”
“这样吗?”
所以,雾里说的等,原来,等的是老黑头。他心下忽然揪起,朝雾里看了一眼——到最后,她都没有恢复。那现在呢?
叶行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直到走到她身后半米的地方,才停下来他抓着衣角,纠结问:“你……”
就在这时,雾里扭脸过来,叶行心头砰然一跳,近在咫尺,他甚至能从她眼里看到自己,那个自己,竟然有些局促、茫然、与不知所措。她的发丝在心上荡了个秋千,
“一切就要归于正常了。”
“……嗯。”
恍如隔世,只能用恍如隔世四字来形容当下的感受。他轻轻叹了一声,在她别过头看青山的同时,视线在她脸上纠缠了下,也跟着递向了前方。
岁月静好四字在心头炸开,叶行看了一眼前方,接住的话茬:“归于正常,是指我还是指你,或者说,你想要做的某件事走上了正轨?”
“都有之。”
雾里:“月亮出来了。”
此时正是傍晚,晚霞正在眼前飘荡,落日埋下了最后一点光,叶行仰头,圆月挂在当头,在月色的掩映下若隐若现,淡的几乎要看不见。
天光渐暗,淡月像一阵风,摇摇欲坠,随时都要飘洒下来。直到这一刻,叶行才意识到,月亮,的确是要呼之欲出。
因为世上太多“对月相思”的故事,一看到月,人总或多或少地产生一些“离别”的情绪。叶行吞了口唾沫:“那回去之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雾里:“有缘自会相见。”
“那要是没缘分呢?”
雾里:“没有缘分,自然就再也见不到了。”
叶行苦哈哈地笑了笑,她说的确有道理。人生,不就是这样吗?你方唱罢我登场,一群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之所以能在一起,不过是因为,有某种“缘分”罢了。
但缘分是什么?如果能抓得住摸得着,具体点形容,那应该是,将两个人系在一起的纽带。
来玉门关是他们之间的纽带,如今既已然从玉门关出来,没了共同的纽带,分别是自自然然的事,哪儿还能再奢求能长长久久地见到这个人。
等等……
长长久久?
叶行猛然看过去。
心里扑通扑通直跳,不过是相处了几日,不过是单方面地赴了场“死”,怎么就。他捂住心口,跳动着的心发烫。这种感觉……
是心动吧?
“还饿吗?”雾里问。
饿?
在碎石下,啃咬手臂的画面涌现上脑海,叶行脸都红了。那种窘迫,那种狰狞,真真是他这辈子最失态的时候。
他张了张嘴:“倒不怎么饿。”
这是实话,她不提,他压根没往这方面想,不知道昏迷后,都发生了什么。
“昏迷后——”
“该休息了,睡吧。”
睡?
就时间来说,眼下绝对不是睡觉的时间。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叶行摸了摸鼻子,选择了沉默。
睡,睡吧。
晚安。
刚在心里默念了这两个字,困意就席卷上了脑海。叶行甩了甩脑袋,企图驱散脑海中的困意,但困意却一路攻城略地,直到将他尽数吞噬。
*
在叶行倒下时,一只胳膊将人撑住,老黑头把叶行缓缓放倒,叹道:“真的就这么把人放回去吗?”
雾里:“被日月门的盯上了,计划不能被打乱。”
老黑头跨步坐到对面,心事重重地问:“到底是什么计划……”
雾里摇了摇头,背转过身,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越是这个时候,老黑头心里就越跟猫抓似的。这次没见她之前,就知道她和那个叫王总的走的近,见了之后,心里隐隐约约知道她在筹划着什么,但具体是什么不得而知。反正肯定和“王总”脱不开干系。
算了。
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浪也浪不动了,有些东西,不知道永远比知道了好,他还想再多活两天。
*
一觉醒来,四周是茫然的白。叶行惊觉自己竟躺在病床上。他猛地坐起来,头疼欲裂。整个身体像被推土机碾过一般,每一处都不像自己的。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来的人跛脚、光头、肩膀一高一低,洗的发白的蓝衬衫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身体像只被囚禁在牢笼中的破败木偶,但又很有精神。
视线短兵相接,叶行敲了敲脑袋,皱着眉头:“我又干什么了?”
“我”意有所指,大脑一片空白,对于过往的记忆模糊至极,对于这样的感觉,叶行并不陌生——被另一人格占据身体后,记忆往往会有所缺失。
老铁头道:“没干什么,出了车祸,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
“一、一个多月?!”叶行声音都提高了几个分贝,心尖都跟着颤了一颤。一个多月,马上就要考试了,题都还没复习,这怎么考试?
随即,一股无名火从心头窜起,他咬牙,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趿拉着鞋,踉踉跄跄往外走。
没走两步,胳膊就被老铁头攥住了:“你刚醒,还是别到处走动了,需要静养。”
“静养?你开玩笑?叔,我都要考试了,这种时候,还有工夫静养?我都要吐血了。我试卷呢?我的数学习题您帮我带了没?我做几道题冷静冷静!”
“唉。”
老铁头叹了一声,拎起塑料袋,哈气凝结成的露珠滚在袋壁上,形成了薄薄一层雾气。雾气中藏着几个白玉一般圆滚滚的团子。“吃吧。吃饱了…吃饱了……”
叶行吞了下口水,随即变了脸色:“你又拿死人的东西给我吃,吃饱了上路?”
嘴上这么说,手臂先一步越过嘴巴接下了塑料袋,随着袋子“哗啦啦”一阵晃动,团子若隐若现。叶行抓了一颗,烫的直缩手指头。
忽然间,一道电流在脑海中窜过,叶行激灵了下,又把团子放了回去。
“怎么了?”老铁头问。
叶行神情寥落:“没什么。”
这团子,是人头七那天,祭奠已逝去的人做的。寓意“功德圆满”,投胎上路也不至太饥饿。
不知为什么,心里堵得慌。
头七头七,怎么感觉,自己好像也在某个时刻,经历过一场生离死别?但是,真的有生离死别吗?即便有,和谁呢?
头疼。他皱皱眉头,蹲在地上,心里像塞了几千斤注水的棉花。
“铁叔,我想吃泡面。”
“泡面?”老铁头,“大晚上的,真要吃泡面?”
“好。”
老铁头把团子放到桌上,转身就要出去。叶行站起来,越过老铁头,笑着说:“我都多大了,哪儿能什么事儿都让您跑腿儿?我自己去买。”
“这不行——”
“我想出去走走。”
*
出门,笑意敛去。叶行抬头看向前方。病房的走廊长的看不见尽头,他拐弯进电梯,往玻璃外面看,无数高楼坐落在青山里,灯火浮动,像无数盏错落在星河低垂下的天灯。
再回来,已是深夜。他拎着塑料袋,不急不缓地走在路边,穿过一个又一个行人。
心是什么感觉?
心像空了一块。
像久旱逢甘霖,甘霖又被风吹日晒去时,那种层层叠叠,怎么扒都扒不尽的绝望。那是一道裂缝,里面住着深渊。凝视深渊时,便更觉自身思维的渺小。
他总觉得,这次的失忆和往常都不一样,记忆仿佛不是对方的,而就是原原本本属于他,但却被深渊生生扯走了似的。
但也许,只是车祸太严重,身体恢复程度慢,从而产生的错觉呢?
穿过广场,叶行坐到躺椅上,耳边是各种大杂烩融聚在一起的声音,所有声音排山倒海二来,一股脑往脑袋里舂,却舂不散心头那一丝寥落。
有什么东西,在心头隐姓埋了名。
这是一颗种子,未至发芽时,你永远也不知道它是什么。
*
躺椅后是片绿竹林,林下有石阶,一路蜿蜒向山上。山腰中间,一道横向的栅栏将竹林与木林拦开,向上是山林,向下是竹林。
竹林间,有两人并肩而立。一人身形高大,戴着鸭舌帽,一人黑帽兜头,连帽衫外,长发垂至腕间。竹林摇曳,长发在脸上追逐着,又往脑后逐去。
鸭舌帽看着叶行,努了努嘴:“给他几年时间,有些事,到时候,恐怕不好办了。”
雾里:“上一茬的人都蔫儿了,这一茬的又青黄不接,日月门的盯着,现在办事,不太好。况且,他才十八。等了那么久,再等几年,也不是等不起。”
王总将双手枕在脑后:“牵扯到日月门,他的日子,恐怕安生不了。得想办法,把日月门的注意力放到别处去。”
“这个好办。”雾里手心敲手背,“学林坼。”
王总迟疑:“金蝉脱壳?”他摇摇头,苦笑,“那你可要死一次了。”
“死不可怕,睡几年而已。哦,对咯,抽空得把我的记忆也抹掉。”
“……”
他们在布一个局,说是布局,实则是在某个局上所设的破阵之法。几十年前,有个叫宴青的女人死了,她死之前,将女娲石破成几块,用作封印一种叫“万年历”的大妖。但实则明为压制“万年历”,暗里却是为复活自己做准备。
为了不让她复活,需要破阵,破阵的方法是入阵——在对方尚未察觉之时,入她的局,然后逐一击破,并在最关键时,给对方致命一击。
为了不让“宴青”察觉,抹除记忆是最好的方式。
王总:“委屈你了。”
雾里:“肚子饿了。”
“那走,请你吃东西。”
王总往下走了几步,回头看雾里,她就站在那里,并没有要往前走的意思。王总知道她在想什么,便道:“他都失忆了,即便是面对面,不会认出你。”
“就是因为这样,才不想过去啊……”
*
出来只穿了件病号服,薄薄一层,倒有些冷。周围又吵,简直催着人往楼上赶。叶行拉了拉胸前的纽扣,就要站起来,“吧嗒”一声,盘踞在腿间的塑料袋掉在了地上。
一只酒瓶绊在袋口,另一只酒瓶和它碰了个杯,擦肩滚向远处。
叶行匆忙捡起塑料袋,刚要去捡那只酒瓶,就有人抢先了一步。抓酒瓶的手有些好看。他抬头望过去,与对面的女子四目相对。
那一刻,心脏嘭嘭直跳。
叶行呼吸慢了半拍。
“你的酒瓶。”
她将酒瓶递过来,指尖擦过手心,宛如盛夏傍晚树下老奶奶就着黄昏贩卖的一碗冰,冰入肠肺,千百种滋味挽着风扑面擦过。
叶行猛地扭头,想要抓住这缕风时,人已经不见了。
带着不知名的心情,他揪着一颗心,兜兜转转,将附近找了个遍,然而,什么都没找到。
心上却不再是空落落的。
因为还正萦绕着那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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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Deities王的入土为安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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