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一!一二一!”
操场上体育老师的口哨声、混合着一众学子号子,在盛夏的下午传遍了整个校园。
一声声蝉鸣,风吹动树梢,沙沙地声音,和一丝凉意,逐渐走进了那个少年的耳中,也掀开了课本上的一页。
有些泛黄的本子上已经写满了字,那个头发蓬松的少年怔怔地看着窗外。
头发好像许久没有打理,胡乱的疯长着,小孩子的头发总是要长得快些,不过满教室里四五十名小学生中,也只有他一个人带着厚重的长发,也让他看起来脸颊更小了。
反倒是那张脸,却足以称之为精致,不光是俊朗,还有一丝英气,哪怕他现在已经失了神,发型如此凌乱,但看一眼就足够为之惊异!
但与这张俊朗非凡的面容相反的是,他的穿着已经不能说朴素,而是破烂。
身上的那件淡蓝色T恤已经被洗的掉了色,并且尺寸与这个刚刚十一岁的小学生完全不符,松松垮垮,本来是半截袖子却已经快到了小臂,下本一条肥大的七分裤,被一根黑色的绳子勉强系在腰上,款式老气十足。
这一切将少年原有的英气完全掩盖,尤其是那头到了肩头的长发,已经有些挡了眼睛。
透过碎碎的发丝,可以看到少年的眼神里一片灰暗,没有一个此年纪该有的精彩,白皙的脸面向窗外,毫无情绪。
他的身上没有同班学生带有的稚气,弱小的肩膀像是被肥大的衣服压垮,有些向下塌着,好像他的肩上有着极重的担子。
可是,一个十一岁的烂漫少年,会有什么压力呢?
“甲乙两城相距445千米,一辆客车和一辆货车分别从甲乙两地同时相向而行,客车每小时行45千米,货车每小时40千米……”
女教师有些干哑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师内回荡,午后的同学们都有些犯困,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去上数学课,或许也正是这个原因,老师的声音逐渐变得尖涩起来,吵得部分后排的同学刚要昏昏欲睡,就被惊醒。
直到,老师的话语一顿,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勃然大怒。
一颗粉笔头,在她的手中似乎成了精准的子弹,狠狠地朝着那个出神少年的头上掷去,同时一声如旱地惊雷似的怒喝,一时间将午后的沉寂彻底唤醒!
“严言!你能听就听,不愿意上学就给我滚出去!”
名叫严言的少年,这才转过头,也正好用头接住了那根充满力量的粉笔,正砸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生疼!
严言没有惊呼出来,只是眉头微微一皱,随后看了一眼不断辱骂的老师,将滑落到掌心的粉笔攥在手里,站起了身,走向了讲台。
对着还在指着鼻子数落他的老师,深深地鞠了一躬,歉意地将粉笔归还到讲桌上,低头说着“对不起。”
他理解老师的愤怒,上课溜号的事情本就他理亏,如果不是六年级今天就要离校,他要紧盯着拦住某个熟人,去捡他剩下的教材,也不会出现这种事情了。
“你这个头发是怎么搞的,我跟你说了超过五次了吧,今天是最后一次,明天上课前我不想再看见这头乱糟糟的头发!
不要以为是年纪第一就沾沾自喜,你才小学五年级,现在这点小成绩,你就目无尊长了,你以为你是什么天才、神童啊?”
女教师有些得理不饶人了,严言被她像是玩物一样,被拎在大庭广众之下,出言嘲讽,并且那双手按在他的头发上,不断怒骂着他的发型。
严言垂着的脸上,没有什么自卑,也没有什么愤怒,他只是觉得老师今天有些过分了。
不过他的头发留到这么长,也是想要留下去卖掉,争取能多换一点钱,毕竟在他看来,卖头发换钱是一个无成本又利润不小的事情。
“你的书本费到底什么时候能够交齐?主任已经找我谈过几次了,你那个妈什么时候回来?”
严言明白了,原来今天老师借题发挥,也是上面给了她压力或者是训斥,没处发泄只得算在他的头上。
老师只字不提严言的父亲,是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父亲是一个天天不着家的酒鬼,唯一还算对他生活有所照顾的,就是在外工作的母亲了。
没有人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像是猴子一样被讽刺和戏耍,严言虽然没有生气,但也觉得有些难堪了。
他又一次深深鞠了一躬,对着老师歉意说道:“对不起,我明天就会补上那12.7元。”
老师也像是骂累了,如果不是严言这个常年年纪第一的学生能够将班级的名次往上提一提,她早就忍受够了这个特殊的学生,挥了挥手,难掩眼中的嫌弃。
严言这才在哄堂大笑之中缓缓走向自己的座位,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类似的事情他经历得太多了,现在这些也只是家常便饭,反倒是让他对某些事情看开了许多。
看到他回座位,同桌的小女孩,往桌子的另一边挪了挪,看着严言的头发,嘟嘟囔囔地说道:“也不知道多久洗一次,有没有虱子……”
严言听在耳中,下意识地揉了揉头发,他只记得自己留了两三个月了,虽然乱一些,但还是定时清洗的,不过对于女同学的尖酸话语,他也没多解释什么,重新将头看向了黑板的数学题。
而另一边紧紧地关注着随时会响起的放学铃声,他要赶在六年级退校之前去拦住熟人,争取将下一年的教材拿到手,那样还能省一部分钱。
……
风雪之中的严言不再冷了,好像他自从对报社明确表示自己愿意面对宿命之时,一团火就开始在他的内心中燃烧,保持着他不被冻死的状态。
他的记忆开始被动地,经由某种未知力量操纵,让他重新感同身受着、经历着、曾经经历过的一些现实。
一片雪花落在严言的脸上,短暂之间就化作水珠,但这一次并没有冻在脸上,而是成为雪水滑落。
严言伫立在孤寂的冬天雪地,负着双手半仰头看向天边,嘴角微微有一抹笑意,他没有感受到报社来到的任何压力。
或许在那个年纪时候的他,面对羞辱和窘境,会有些许的耻辱和自卑,但那些小事对于此刻的严言来讲,已经没有丝毫的影响。
他动也不动,轻轻地启唇吐出了一口寒气:“就只是这样吗?报社,快进吧,来一点真实的东西……”
天空中的雪忽然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更加洋洋洒洒,大量的鹅毛大雪,将他的头发染成了白色,他的嘴唇有了一丝僵硬,将那抹笑意定格在了脸上。
报社,听到了他的嘲弄,于是将温度再一次降低,同时如严言所愿,他又开始了更加难堪的记忆!
……
“你妈最近还没有打钱,我已经给你拖延了三天了,你有没有联系她的方式?”
破旧的砖瓦房内,被塑料布包住的窗户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这个出租屋明显抵挡不住已经凉透了的秋冬之际。
房东大叔裹着衣服站在屋里仍然觉得有些哆嗦,他看着黑着脸,手持炉钩终于开始了烧煤的少年,脸色冻得有些铁青。
少年忙碌着的身影有些柔弱,看向少的可怜的煤球,有些不甘心,但裹着被褥在身仍然觉得冷的环境下,他知道自己再不烧煤的话,恐怕就要生病,到时候就又是一大笔开销。
他操着有些被冻肿的小手,将两块煤球丢进炉子里,又加了一把秸秆,最后又加了一些玉米棒子,算是勉强将略显微弱的火势给支撑了下来。
忙完这一切,少年才转过身,紧了紧身上的被褥,歉意地对着房东大叔说道:“实在对不起,可能我妈最近比较忙,忘记了还有我这个儿子,相信她会很快想起来的,到时候就给您补上。”
“你!”
房东大叔被少年的这句有些无解的话语堵住了嘴,他也不能在这个冬天将这么小的孩子赶出家门,尤其是其情可怜之下,周围人更是会说三道四。
他犹豫了一下,绷着脸看了一眼少年,“我真是倒了霉将房子租给你,再给你三天啊,就三天!”
少年自是一通感谢,看着房东推开吱吱呀呀的老旧木门,走进风中。
但离去的那一刻,还是留下了一句,“你睡觉时候注点意,别煤气中毒。”
少年轻叹一口气,缩了缩肩膀,搓着双手,回到了土炕上,抱起一本书开始翻看着,但他心底却在想着,接下来如果他妈并没有送来生活费,他要该去哪里赚些钱。
毕竟现在这种天气,已经不再支持他外出收捡废品。じ☆veWWω.ЫKメS.иEt✾ ั
也正当此时,刚刚关上的木门,突然被从外部暴力推开,连带着一股狂风,将刚刚有所高涨的火炉吹熄,大量的黑烟开始从炉子里钻了出来,迅速遍布屋内!
严言没有抬头,只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轻叹了一口气,心中可惜着那两块煤球。
“小崽子,跑哪去了?给老子去买几个菜!”
一声充斥着酒气的粗狂话语,比寒风还要刺骨。
但风可以躲,人心怎么去避?更何况那个男人,还是严言的生父……
……
PS:这是艺术性的人生,出现的一切人物都不代表现实,严言本身就不是一个真实的人设,他的过去是场悲剧,但也成就了他的韧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