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出河中府城六十余里,丘原起伏,草木滋生,禽兽孽息,属于平虏侯‘大沙苑行馆’猎场的一部分,恰是双鞬驰走,放鹰纵犬,骑射追猎的好地方。
鞚飞尘起望不见,从骑寻我鸣鹘声。
雷瑾一手托着金雕,往上一送,金雕即刻腾起空中,振翼冲天,翱翔长空。倏然之间,金雕又在雷瑾的口哨声中,从后方俯飞而至,双翅一敛,稳稳当当地降落在雷瑾手上,睥睨雄俊,顾盼威风。
策马在后,落下约有十来个马身的独孤岳,不无惊羡的遥望着那头威风十足的金雕——出自西域‘金山’(即蒙语‘阿尔泰山’)的金雕,以凶猛劲悍著称,哪怕是五六十斤重的鹅喉羚都敢抓攫捕杀,而雷瑾手中这一头金雕,便是西北治下的哈萨克牧民所驯养贡献,素来是好猎者们的心头之爱——他这会儿正捉摸着,自家是不是也该去农牧工商署的‘鹰鹘处’或者‘军府’的‘鹰鹘所’弄上那么一两头?
受命经略塞外、安抚岭北,多年与北方草原的鞑靼诸部族打交道,独孤岳原本就不算差的骑射之术,如今越发的精熟了。这会儿落在雷瑾身后十来个马身,其实是独孤岳刻意为之,曾经在仕途上跌倒过一次的他,并不想抢了谁的风头,太过于招人嫉妒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若不是雷瑾点名要他随扈行猎,独孤岳宁愿与那些远来朝觐的鞑靼部酋、‘那颜’贵族们打混在一起。独孤岳心知自个现在的地位和处境,外人看着风光无比,实则易遭人嫉,他又受命巡抚塞外,经年不在中枢,自来形形色色的歪嘴谗言就不知道有多少,若是为人行事仍象以前那般张扬无忌,即便平虏侯顾念着旧日情份不说什么,他也得忧谗畏讥不是?话说塞外岭北之地已被西北幕府设官分职,划分了若干辖区。在辽阔的塞外版图上,如今分布着若干的行省,若干的宣慰司,若干的边疆镇抚使司,若干的镇守府,若干的边疆制置使司,还有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封爵实授世袭领地。独孤岳以西北幕府‘参军’、‘参政’头衔,‘使持节’‘巡抚漠南漠北蒙古地方’,兵权在握,实实在在的封疆大吏、方面大员,手中权柄那是相当之大,自然也相当的令人眼红和忌惮,虽然广袤辽阔的塞外岭北,除了茫茫的大草原、大森林、大沙漠之外,苦寒荒芜,人烟稀少,贫瘠不毛,似乎无足轻重,但只要是明白人,自不作此想,这年头有刀有枪就是草头王,何况还是一方‘巡抚’呢,尽管独孤岳这‘巡抚’职司只有西北幕府认可,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柄却是实实在在的。
独孤岳又羡慕的望了望雷瑾手上那头神俊的金雕,可遇而不可求的珍稀猎禽啊,‘鹰鹘处’怕也难找出第二头了,想着忙又催马跟了上去,心思仍然转到这次‘会猎’上来,他从北方草原领着一大帮子鞑靼部族酋领、那颜贵族,万里迢迢赶来河中府朝觐平虏侯,当然不只是参加这次秋狩会猎那么简单。
西北幕府从开府建幕到如今,每年‘春猎秋狩’已渐成官方定制,上至幕府中枢,下到行省府县各地方,至期文武俱与,学子相从,缙绅贤达、番胡酋领、蛮夷使者乃至出家僧道人等,皆扈从于官长左右随行会猎,一干人旌旗猎猎,衣甲鲜明,浩浩荡荡,好不煊赫。到得猎场,官民诸人遵照军中法度,一律差派职司,环车结营,铺毡立帐,随后的半月之期,官僚胥吏、官宦子弟、军民人等各各抖擞精神,放鹰纵犬,走马骑射,使出浑身解数,踊跃争先,猎取鹿、羚羊、野兔、野驴、野猪、野鸭、狼、狐、熊等野物,尽力彰显其能,以期搏得主上或官长的赏赐和青睐。
要说‘春猎秋狩’这等事儿,其中不无耀武扬威,震慑四方番胡蛮夷之意,但在雷瑾及其亲信幕僚眼中,主要还是着眼其怀柔远人的实效,更在乎其政治上的润滑与黏合作用,无形的多方面的影响力才是最主要的——借着一春一秋‘会猎’的名义,对番胡蛮夷诸部雄长加恩赏赉,优容礼遇,明示安抚,从而在潜移默化中,促其心向华夏,加速归化融合于西北;当然,假会猎之机,兴尚武之风,训导西北才俊英豪允文允武出将入相,也是题中应有之义。这本就是帝王驭下造势的权术谋略,软硬兼施,威慑与恩赏皆具的手腕,古今如一,没甚不同,平虏侯随手拈来用上几招,却也得心应手;而西北的官僚胥吏们,大多数人也乐得暂时摆脱或是繁重或是琐碎的稿案公务,趁着会猎的机会休憩玩乐一番,还可顺便游走其间,大大方方地拜识几个官场仕途上的新朋旧友、同年同乡,彼此攀些交情,混个脸儿熟,以后好相见,正可谓是一举数得。
这种由官方召集举办的‘会猎’,个中的政治意味,只要是个人,都能想到。独孤岳也自然有他自己的考量,万里迢迢领着那些塞外蒙古贵族来为平虏侯捧场,以示输诚效忠别无二心之余,他也想借着会猎的机会,与幕府同僚、旧朋新知打打交道套套交情,这种润滑和黏合关系的公开机会,对常年巡抚塞外的独孤岳而言弥足珍贵。
有时候,求别人办点力所能及的‘小事情’,也是套交情的一个常用手段,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常来常往打交道,这交情就出来了,比如去农牧工商署的‘鹰鹘处’弄上几头大鹰,或者去军府的‘军犬局’搞到一批名犬这类‘小事情’。独孤岳就想着,如果自己求人帮忙搜购一批大鹰、猛犬带到塞外,到时以‘平虏侯’的名义,转送给那些个因故没能来河中府的蒙古台吉、‘那颜’们,一人一头鹰或者一人几条犬作为礼物,他们也许会兴高采烈也不一定,而独孤岳自己还能一举两得,既套上了交情,又留下了待还的‘人情’在手。
独孤岳又想了下,西北幕府现在除了‘军府’隶下设有‘军马司’、‘鸽驿局’、‘军犬局’、‘军用役畜局’、‘鹰鹘所’等衙署处所之外,长史府在农牧工商署之下,也设有‘苑马所’、‘鹰鹘处’、‘信鸽处’、‘犬獒所’等类似官署,有事则与‘军府’隶下的一干相关衙署,会同办理诸如豢养繁殖、调教驯练等等各项与官府军中役使禽畜相关的事宜。另外在平虏侯府,也附设‘苑马处’、‘鹰鹘苑’、‘犬獒所’、‘信鸽处’、‘养骡驴驼象等役畜所’等等承旨办差处所,因为这些办差处所都隶于内府,直接听命于平虏侯,则又另成一路,与军府、长史府辖下的各官署皆不相统属了。
总而言之,西北治下这些个衙署处所,历年招募驯鹰养犬等高手,雇佣仆从下役,多方搜罗鹰犬禽畜等诸良种,精心繁殖,竭力驯育,多年以来,成绩斐然,对西北幕府开疆拓土的远征近伐,以及日益深纳周密的治下施政都贡献良多——除驯育良马以资军用之外,鹰鹘、信鸽、犬獒乃至骡驴驼象等役兽,也能尽力供应军民各方之需索。
在官方和军方举措的带动之下,向来被士大夫认为声色犬马奇技淫物,使人玩物丧志的架鹰纵犬,在西北民间也蓬勃兴盛起来,不少以饲养调教猎鹰、斗犬等‘宠物’出售的店铺字号生意很红火,不少有饲鹰养犬之能的人就仗着一技之长,得以受雇于这类商社字号而生计不愁,甚至不少番胡之民也因受雇于类似的店铺而弃旧业不顾,专以饲鹰养犬为生。比如独孤岳就了解到,西域的哈萨克人由于祖祖辈辈常年以牧猎为生计,善于驯鹰养犬者为数不少,各有秘技诀窍,其中家境富有者驯养鹰犬往往是为了狩猎玩乐,显耀地位,而家境贫窘者,驯养鹰犬则往往是为了换取日常盐米吃用等物,因此民间经营鹰犬宠物售卖的店铺字号中,就雇佣有不少哈萨克人,而西北幕府的衙署中也因此招募有许多善于驯鹰养犬的哈萨克人。
独孤岳一向关注农事,在杂学上也事事留心,心思最是敏捷不过。方才刚刚看到雷瑾的金雕,他就很快想起西北市面上售卖的金雕、青鹘、鹞鹰等猛禽,鹰类猛禽中绝大多数都不是夜行的鸟类,在西北军队中的用处并不是太大,主要是协同军犬进行警戒、搜索和追踪等,而在民间除了用大鹰狩猎之外,鹞鹰等体型较小的猛禽则主要用于捕杀在农庄牧场出没的‘大眼贼’豆鼠子(黄鼠)和草地旱獭等害鼠,保护庄稼或草场;他又更进一步,想到平虏侯雷瑾在此次‘秋狩’中携带在身边的数十条猎犬,也许是由于雷瑾个人偏好狩猎喜用鹰犬的影响,西北平虏军诸部队使用军犬相当普遍,警戒、搜索、追踪、传信、救援、拖挽、守卫、作战,用途也极为广泛,由是也带动了整个西北养犬业的兴盛,从川贵苗疆的赶山犬、川东猎犬,西南‘罗罗夷’的凉山犬(撵山犬),湖广等地的箭毛犬,岭南的熊犬(大头犬),陕西的‘细犬’,山东的‘细犬’,北直的‘河北细犬’,北方蒙古的‘牧羊细犬’,到松藩獒、番獒等獒犬,各种优良犬种都被引入西北驯养,甚至还有人用本地猎犬和西北灰狼配种杂交,培育出新的犬种。
不提独孤岳这会儿心里来来回回,盘算着如何搜求大鹰、名犬的勾当,前头簇拥着雷瑾的近卫马队忽然一片喝彩声轰然入耳,犬吠,鹰唳,马蹄声,一片尘土飞扬,他忙定睛望去,隐约看见是平虏侯豢养的三条细犬,合力扑倒了一头惊惶窜出的鹿子,难怪那些近卫们要卖力的喝彩叫好了。
几位大袖儒衫的缙绅儒士,也象独孤岳一样,落在了整支马队的后边,有意无意的游离在扈从马队的圈子外缘,高踞大马之上,望着正喧嚷叫好的人群,表情冷淡,与其他人格格不入,有着明显的疏离感。对这几位缙绅儒士,独孤岳还有一点印象,他们当中有‘怀仁社’的士绅,也有‘力行社’等书院学社的儒生,还有在‘监察院’和‘咨议会议’等衙门中任职的闲散官员,算是清流中人,或者说他们有着比较明显的清流倾向,但与那些个真正以清流自命的狂信愚忠儒士又还有着相当远的距离。这几位缙绅,显然对雷瑾如此‘耽于逸乐’并无认同感,扈从到此也只是勉强相就罢了。
独孤岳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微微摇头,不由想到雷瑾几年来因为玩鹰纵犬、走马射猎等事,屡屡被清流中人攻讦‘声色犬马’‘奢侈无度’‘荒淫怠政’,但雷瑾依旧我行我素,甚至针锋相对,命人汇辑整理诸如《司牧安骥集》、《蕃牧纂验方》、《相牛经》、《养耕集》、《抱犊集》、《鸽经》、《相牛心镜要览》、《牛经备要医方》、《猪经大全》、《卜式养羊法》、《驼经》、《马书》、《伯乐相马经》、《牛医金鉴》、《养鸡谱》、《鸭鹅书》、《元亨疗马牛驼经全集》、《相狗经》、《相六畜》、《齐民要术注疏》、《农政全书》、《农书》、《农桑辑要》、《天工开物》、《商事类要》等等古今农牧工商杂学之书,又另行新编《农书总汇》、《畜牧全书》、《草木虫鱼大集》、《百工辑要》多部,刊刻成书,一并发行。明眼人当然都看得出来,雷瑾在其中稍微玩了点机巧,在大量的‘农书’中夹带了自家的许多私货。雷瑾亲自为《新增鹰鹘方》(‘朝鲜’藩‘星山’籍的李爓〔通‘焰’〕编撰)、《酉阳杂俎?肉攫部》(唐?段成式)、《相狗经》、《马书》等十几种杂书作了注疏,自出新意详加阐发,并以丹黄两色的蝇头细批刊刻发售,又另行编著《声色犬马集》和《三犬全书》两部,谁都看得出来,平虏侯这是在与某些人赌气——你们不是说我平虏侯声色犬马荒淫怠政吗?看好啊,这些都是声色犬马,你们又能怎么的呢?不过,在独孤岳看来,雷瑾所注疏和编著的书,识见新颖,论述不凡,确实写人之所未写,令人耳目为之一新,比如《三犬全书》中就将《周礼?秋官》注疏中的一句“犬有三种:田犬、吠犬、食犬”细加阐发,详加论述‘田犬’狩猎放牧,‘吠犬’警戒守护,‘食犬’宰杀供膳等等,以百万余言全面记载总括了中土异域的数百犬种以及详细的相犬法、饲犬法、驯犬法、配种法、犬舍规范、医犬方、以狗肉入馔的烹饪食谱等等,还配有套版印刷的彩图、插画,可谓是洋洋大观,令人叹为观止,此书刚刚刊刻出来就被不少养犬人以及厨司奉为必读圭臬。不管后人将如何看待平虏侯,仅就‘立言’这一桩而言,独孤岳敢肯定,平虏侯雷瑾哪怕是命人只编了那部《农书总汇》,在向来以农耕为重的中土,也将留名青史,何况雷瑾命人编辑刊刻的书籍到现在早就成千上万,已经远不止农牧工商杂学这一类了。在这点上,独孤岳是很佩服的,尽管雷瑾是借助了手中的大权力才做到这一步,但当权柄政者能够想到这样去做,并持之以恒的出资、出人,做到了现在这地步,不仅是‘难得’,而且是‘难能’,从古到今,可谓少见。历代以国家之力编修史籍、全书、大典的皇帝和君王并不少,但他们只注重书籍图档的编修、收藏和传承,只注重体现当政者的意志,刻意于当政者身前身后的名声威望,又有哪个当权者编修刊刻书籍,是志在所编书籍为民所用和利益民生的呢?在独孤岳看来,目前为止只有平虏侯一人而已。
独孤岳一边催马跟上雷瑾,一边想着心事,盘算着自家如何才能在仕途上走得更顺,如何才能取得平虏侯进一步的认可和信任,从而便于他在塞外从容经略,全力为西北幕府经营出一个稳定安宁且较为繁荣的‘蒙古’,保障西北下一步的南略大计顺利实施而无后顾之忧。
秋狩会猎之期虽然长达半月以上,但西北幕府上层的大人物们,大多不可能全程参与其中,他们在会猎开始的两三天露一面之后,中间隔三差五的再现身个一两次,到会猎结束之时也就差不多了,毕竟每人手上都有一大摊子公事要处置裁断。而对于平虏侯雷瑾来说,他虽然不可能全程参与‘秋狩’,但大体上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会呆在猎场,诸如接受番胡外臣的朝觐贡献、朝贡回赏、赐宴番胡、大宴臣僚,表彰和赏赐秋狩会猎中的优胜者、佼佼者等仪式典礼都需要雷瑾出面,同时还要处置西北军国政事,因此在‘春猎’‘秋狩’期间,雷瑾都还是以处理公事居多,他真正空闲下来射猎休憩的时候,其实真不太多——当然,许多清流中人并不会这样看,他们往往只能看到平虏侯的‘奢靡’,‘怠政’,‘嬉游’,‘淫乐’等等,至于其他的方面,他们的眼睛却很可能‘视而不见’。
对于此,雷瑾并不会太过于在意,立场决定了眼睛,彼此在治国理念,施政方略上的分歧太大,几近于冰炭不能同炉,而由理念分歧而生的偏见与傲慢,又往往会蒙蔽人们的眼睛,诚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许多汲汲要誉的‘清流中人’有意无意对某些东西作‘视若未睹’状,不也是人世间的常情吗?参天大树绝不会在乎蝼蚁们的口诛笔伐,在牢牢掌控了多种舆情喉舌和传布途径(说书弹唱艺人、邸报、新闻小报、学校、书院等)的平虏侯面前,一小撮人的叫嚣,又能有多大的影响呢?这就相当于角落里虽然会时不时的冒出三两只苍蝇,在你耳朵边上嗡嗡扰闹,感觉上不怎么好,但是你若不理睬他们,其实也没多大事——实在嫌苍蝇闹得凶了,一拍子下去,打死几只也就罢了,这就是上位当权者的心态,雷瑾心里根本就没拿‘清流’当回事。
事实上,秋狩期间,雷瑾大部分时间和精力,都放在方方面面的军国大事上,根本就没空顾及清流中人的‘怨望’。
夜色深深,大沙苑行馆内,依然灯火如昼。
盛宴方散,仆从奴婢们犹自忙碌着收拾清理各种家什器皿,来回穿梭却是没有丝毫的忙乱喧哗,侯门巨室训练有素的堂皇气象已然深入骨髓,奴仆们各在其位,各司其职,不劳督责,无需呵斥,一切依然井然有序。
因为今天出猎的收获不少,雷瑾心情也还不错,这时犹未就寝入睡,正与几位夫人妾婢闲话吃茶,除了夫人孙氏之外,不仅阿罗斯公主玛丽雅、绿痕、紫绡以及何如雪、何如霜等等十几位内眷都在,就连在平虏侯府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侧室夫人,出身青海蒙古部的乌日娜(青海蒙古部顾始汗图鲁虎之女)也盛装随侍在侧。
正说话间,内记室的侍从女官送进来稿案让雷瑾审阅,却是关于朝贡回赏的公事节略。这事情倒不紧急,只是因为朝贡回赏,事关体面,万万不能失了中华礼数,让四夷看了笑话去,所以礼曹和典礼署、宾客署等衙的礼宾官们,郑重其事的呈递稿案上来,让平虏侯过目,也是存着一份小心谨慎的心思,早请示晚禀报,虽然麻烦,却能少犯错误——西域地面,百族杂居,风俗各异,情势复杂,事务繁难,西北幕府要想长治久安,永据其地,必然要重视与四夷番胡诸族的往来,可安抚则安抚之,有司在某些事情上谨慎一些并不是什么坏事。譬如这朝贡回赏自然不能轻率从事,相关事宜总要做得细致周全,方显天朝上国的风范。雷瑾对此也默认了,由得礼曹等各衙这般。
翻看着条陈,雷瑾忽然问道:“绿痕,本朝对番胡回赏都有前例的吧?”
“对。朝贡回赏一向都有定制常例,历来遵循不悖。”依然执掌着内记室的绿痕回想了一下,答道:“除例行朝贡外,朝廷遣使至番胡各处抚谕赏赐、布施寺院,或者敕封、袭职的颁赐,以及召请、入觐的赏赐等,其赏赐规格要高于一般的朝贡回赐,不仅要添加金玉器物、法器、瓷器等品种,就是丝绸的品种和数量也要增加。
单纯的朝贡回赏,丝绸定例一般为苎丝、彩绢以及纱、罗,而颁敕、召请、入觐之类的赏赐,还要添加绒锦、织金苎丝、织金缀珠等等。一般的朝贡使者赐彩币不过一到二‘表里’,而颁敕、召请、入觐等则可视需要,回赏之彩币可添至七表里、九表里,以至数十表里。比如太宗于神武二十五年敕谕大宝法王哈立玛,颁赐苎丝、彩绢各十匹(即十表里);而哈立玛于永康七年十二月入觐,朝廷赏赐彩币达四十五表里。
侯爷,此次秋狩赏赐,悉遵本朝旧制前例即可,似无必要另立新法。”
彩币,也称“彩币表里”或“表里”,简称“彩”或“币”,是对苎丝、绢、纱、罗、绮等丝织品的泛称。中华赏赐常例,其中必有丝绸。朝廷惯例是将两种丝织品,表里搭配,用于赏赐——‘表’指苎丝(缎),是衣服表层用料;‘里’指绢、纱、罗等用于衣服里层的衬料;‘表里’则包括‘表’和‘里’两种面料,在朝廷的赏赐清单上往往记为‘彩币一表里’、‘彩币七表里’等,‘表’‘里’二者,前后相接,而在每一丝绸赏项下再详列具体的花色,通常‘表’和‘里’的匹数都是相同的,几乎没有例外。
雷瑾不是不清楚‘彩币表里’的常例,这些朝廷礼制上的东西他还是比较了解的,他只是觉得对番胡赏赐太厚并不是什么好事,但现下听得绿痕这般劝说,就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扬了扬手中的礼曹条陈,微微笑道:“我当年被封为男爵的时候,朝廷不过赐银二百两、大红丝蟒衣一袭、彩币七表里而已。你看看这单子上拟的回赏,可是比当年皇帝家的赏赐丰厚多了。”
绿痕横了雷瑾风情妩媚的一眼,嫣然轻笑,“咭,皇帝的金花银,靠着刮地皮,再多也多不过爷的私产啊!赐银二百两、彩币七表里,外加蟒袍一袭,皇帝家也不算小气吧?那时节毕竟是‘戡乱’未息,国用匮乏。”
雷瑾闻言,微笑不语,当年他一个靠着父兄功勋,沾光加封的男爵,皇帝能加恩赐银二百两、彩币七表里,外加蟒袍一袭,确实不能算苛刻,皇帝家也未必有余粮不是?想到这里,雷瑾也就不再多说,大略看过一遍就圈阅批复,吩咐签押存档,就把这事暂且撂开一边。他现在的生活,就是总揽方略,坐镇中枢,掌控庙堂,遥领军事,正正经经在做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君王事业,干的可都是掌舵的活。许多事情,自有麾下幕僚、将领、侍从、仆役们去操办,所谓上官撇撇嘴,下吏跑断腿,倒也无需雷瑾事事亲历亲为的。
“啊,哦,刚想起来,”孙雨晴斜睨雷瑾一眼,说道:“今儿晌午,你二哥(雷琥)打发人送了节礼(重阳)来。礼单子上,别的东西也还罢了,就是十缸醉蟹,还有七套雕版,着实有心。上月我已经打发了人去给二哥送礼,只二哥这个礼单,还得侯爷你给拿个主意,发句话下来。”
“醉蟹?”雷瑾笑了笑,“二哥纵横七海,这么多年了,倒还记得以前的事啊——”
当年曾经与雷瑾一起四处浪荡胡闹的雷琥,也知道自家三弟那个时候的嗜好,至少有两年时间,雷瑾是吃醉蟹吃上瘾了的,当年的雷瑾可谓是无蟹不欢,嗜蟹如命,后来因为嗜好转移到其他美食上才好了些,但也仍然喜欢吃大蟹、饮黄酒。也是,活蟹“醉”炙,蟹黄或是青黑油亮,或是鲜红如火,初次开坛,用筷子挑上一点,酒香扑鼻;二次开坛,未闻酒香,便已口舌生津;三次开坛,“醉”味销魂,其味实在不可名状。而渍好的醉蟹,栩栩如生,宛如活蟹,揭开蟹盖,蟹肉蟹黄入口顿觉酒香浓郁、鲜美异常。不要说雷琥、雷瑾两兄弟爱吃这一口,其实在江南,在北方,但凡产蟹之地,嗜吃醉蟹的人都不在少数,哪怕每年因为吃醉蟹患急症而死的人颇为不少(主要是选的螃蟹被细菌污染,而做醉蟹时处理又不到位),也挡不住人们大快朵颐的口腹之欲,就象不少人拼死吃河豚一样。
至于雷琥将‘雕版’也列入节礼清单,则是因为他知道雷瑾最近几年的‘怪癖’之一,就是到处搜藏印刷雕版,至少在外人眼中就是如此了。中土的文人儒士素有收藏名家字画、图籍古本、金石磁器等古董文玩的雅兴,出身世家的雷瑾也有收藏的癖好。说起来,平虏侯好骏马、好猛犬、好鹞鹰、好宝剑、好美食、好美女的名声早就名闻遐迩,但是蓄养犬马之类算不得什么,收藏刀剑甲胄什么的也可视为武人习气,看重的都是其实用功效,与收藏古董清玩实在不怎么搭界。雷瑾以往也就是收藏一些字画、图籍、磁(瓷)器、漆器、玉器、铜器等文房清玩罢了,但最近几年,他收藏的东西里边就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了,比如各种各样的‘魔合罗’玩偶、‘奇石’,又比如书坊中用过的‘雕版’、‘饾版’(套版印刷的木版水印)、‘拱花’(不着墨色的凹凸版),从两京国子监雕版、司礼监经厂雕版、两京部院雕版、各省的官刻雕版,到民间书坊、书院的雕版,乃至朝鲜、日本、琉球、安南、暹罗、爪哇、麻剌甲等中土藩属国的雕版,皆在收藏之列,所费不赀,这在外人看来便着实有些‘怪癖’和‘败家’,虽然以平虏侯如今拥有的财力完全负担得起,但在某种程度上也印证了清流士人关于平虏侯‘荒淫怠政’的说法。当然雷家的亲朋故旧们,自然都要投雷瑾之所好,帮着他留心搜集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了。雷琥这个时候使人送来七套雕版,便是知道雷瑾有这爱好,特意着人搜购而来。
雷瑾这会听夫人孙雨晴说起这事,想了想,便说道:“左右现在也没事,来,去个人,把那醉蟹、雕版各拿一样来,让爷瞧瞧,过过眼。”
这话吩咐下去不到片刻,风风火火的侍从已经从临时库房取了一大坛醉蟹,十几块雕版呈上来。
众女围过来观看,送过来的醉蟹坛子个头不小,装满醉蟹份量也很沉,坛子口封得严严实实。
在场的女眷当中,会做醉蟹的其实不止一位,就是正室大妇孙雨晴也会一小手,不过就还数绿痕做醉蟹最为拿手。
自个家里做的醉蟹,现制现吃,方法都是大同小异,一般要准备好上等的酱油、陈年烧酒或者黄酒,再炒一些花椒盐,切些姜葱,研磨点肉桂、茴香之类,再将准备好的蟹刮净脚毛,洗净晾干,这时就可以做醉蟹了。在每只蟹的脐下灌入三到五钱酒,叠放在洗净擦干的坛子里,浇上由酱油、花椒盐、姜葱、肉桂、茴香和酒等搅拌而成的佐料,皮纸糊封坛子口,上面再涂一层黄泥,过上两日即可开坛食用。
如果是大批量的作坊生产,一般在事先选好大小一致的母蟹,暂养在巨大的水底竹箱里约十天到半个月,等螃蟹肚子里的泥秽都排空干净,一切就绪,起捞螃蟹。入水捞蟹的工人要饮砷砒酒热身御寒,否则在秋季刺骨冷水中有冻僵的危险。蟹在刮光脚毛,挤去脐底污物,洗净揩干后,将蟹装入调配了酒、炒盐、花椒、茴香等作料的‘醉卤’大缸,最后封口约一个月即可食用。当然各地醉蟹的做法、作料配方、手法火候也是因地制宜,差异在所难免,风味也各不相同。醉蟹在做好之后,一般都可以封缸保存两三个月不坏(不开坛)。
正因为醉蟹想要做得美味地道,并非易事,何况想长时间保存不坏也比较难,还要万里迢迢差人及时的送来河中,花在路上的运费,恐怕远远超过一坛子醉蟹本身的成本,如果不是随着其他节礼一起捎带过来,想来谁也不会把十坛子江南醉蟹单独运送到西域,也只有海天盟‘大元帅’雷琥这样纵横七海的豪杰,手心里攥着金山银海的世家子,才会不计成本送上十坛子醉蟹以聊表兄弟情意,这也就是孙雨晴说雷琥送的节礼‘着实有心’的原因之一。
雷瑾当下吩咐开了坛子,取了几只醉蟹与诸位妻妾分食品尝,剩下的都吩咐赏给值夜的贴身护卫们尝鲜,一坛子醉蟹看着挺多,其实众人这么一分,也没多少。
尝罢‘来之不易’的醉蟹,众人又来看雷家二少爷送来的雕版——一套雕版的版片数量可能是成千上万,因此侍从拿过来的十几块雕版,只是七套雕版中极少的部分——雷琥差人送来的雕版,选料、刻工等明显都很精美,是早些年‘京本’、‘杭州本’书籍的雕版,其品相也值得雷瑾收藏,如果是‘闽本’雕版,真值得收藏的就不多了,市面上‘闽刻本’书籍的品质最劣,纸质、刻工、版面等皆不足观,当然‘闽刻本’书籍的书价也很低廉。要知道雕版都是木刻,选料大都为杜木、梨木、枣木、红桦木、水黄杨等,既怕潮湿又怕虫蛀,长期保存很难,非常费劲,每隔三四年就要药水熏蒸一次,对印刷书籍牟利的书坊来说也是很大的负担,一般销路不畅印量不大的书籍,印刷几批后,雕版就可能当柴禾烧掉或者丢弃,如果不是雷瑾刻意去收藏,世上绝大部分的雕版最终都会在漫长时光中逐渐湮没成灰。能够例外的,当前或者只有西北印书馆所刻雕版,若不再用于印刷,绝大部分都会转由西北‘博物馆’这个官方衙署妥善收藏,其中只有少部分由平虏侯府收藏,防潮防蛀的一应费用则由西北幕府拨给,这一切都缘由平虏侯的个人‘癖好’。
七套雕版,数量就是数万甚至数十万片,至少要几十个上百个大木箱才能装下,还要万里迢迢运送到西域河中府,绝对不是短时间可以做到的,为之付出的时间和心血无法估量,而为之付出的人力、财力也难以估算。孙雨晴将‘雕版’与‘醉蟹’两者并称,说是‘着实有心’,绝非夸大其辞,人世间的事情总是因为难能,所以可贵。
能在西域河中府吃到来自中土江南的醉蟹,又收到来自中土的雕版,雷瑾心里还是挺高兴的,乐呵呵的,随口就问:“二哥的人,大老远的来了河中,也煞是辛苦,你是怎么打赏他们的?”
这话不用说,指定是问的夫人孙雨晴,她便回话:“略微比常例高些,主事的赏六个银圆、两匹绢、一匹棉布,押礼的四个银圆、两匹棉布,抬盒下役每人赏一个银圆、一匹麻布,雇的脚力每人赏一百铜子或者黄钱,另外每人赏给十斤肉、十五斤面、两斤酒洗尘犒劳。其他的额外恩赏,就还得侯爷发句话。”
世家巨族,大户人家,讲究体面,赏银、谢礼皆有现成规例,谁都不愿意被人笑话,当世风俗就是如此,以致三百六十行中,约定俗成的赏银、谢礼惯例,就是中产之家也莫不遵行沿袭。譬如请剃头匠到家里篦头、按摩或者给小孩儿剃头,五钱银子尽够打发了;要是请郎中抓药,送五钱银子作‘药金’,病愈还要送谢礼三两银子,这是出手比较阔绰的人家;一般的请医官出诊看病,封上一两银子也够了,若是封五钱银子也能讨来药吃;请稳婆接生,封个五两银包也算体面,“洗三朝”时再给一匹缎子,这是十分的感谢了;请“小儿科”郎中看病、行灸,每次出诊或三钱、或五钱银子不等;占卜算卦,讨人喜欢时,赏银五两也不算多,有时五分银子、几十文的赏钱也不能算少;到别人家吃酒席,厨役上头盘,客人当场就得赏银两钱,等第二、第三道主菜上来,又各赏一钱银子,这都是厨役们额外得的赏银,工价银子是另计的。雷瑾来自江南,平虏侯府上至今仍按江南地方的风俗打赏仆役,只是改成西北如今习用的金币、银圆、铜子而已,凡是打赏钱物,府上皆有明文规定的常例定制,而作为特例的额外赏赐,就是夫人孙雨晴,一般也没有先斩后奏便宜行事的权力,必须事先向雷瑾请示,得到允许才可经由侯府的公库帐目开支,除非她从自个的体己私蓄中出,则又另当别论——当然,在赏赐上略微超过常例定制的情形,也是酌情视人而定,孙雨晴作为正室夫人,当然可以在一定范围内酌情上下浮动赏赐的额度,即便稍微超过常例定制,只要不是过于出格,倒也不需请示,事后说上一声,过了明路就可遮过,就比如雷琥大老远的差人送了节礼来,这些个押送节礼的仆役肯定都在酌情赏赐的范围之内,也不须多说的。
雷瑾听孙雨晴这般儿说,笑道:“夫人你既然赏发了,那就这样吧。等他们回程的时候,再每人赏一份丰厚程仪,完了拉个清单我看就是了。”
说说笑笑,时光易过,不旋踵间,环绕在雷瑾身边的娇妻、美妾、俏婢,一一散退而去,其间不时有幽怨的小暧昧悄然上演。话说男女欢爱那点玉房秘事儿,在平虏侯府是纵情纵欲的情欲享受,是压力之下的暂时解脱,是心神紧张之后的精神放松,是情绪累积的一次发泄,是繁衍血脉后裔的本能选择,是下意识的心灵调适,是肉欲的激情释放,也是平虏侯府中内宅女眷恩宠程度与身份、地位、权势、话语权的无形标竿。平虏侯的妻妾奴婢们正当青春少艾,情欲强烈的时候,就像已被雨露滋润而绽开盛放的鲜花,一颦一笑,一喜一嗔,每一寸肌肤都充满了女人的魅惑,溢满了雌香的风情,恰是食髓知味之时,心肝儿,发梢儿,指尖儿,眼波儿,眉峰儿,每一处都渴望着欲爱,殷切着抚慰,诉说着缠绵,期待着销魂,燃烧着焚身情欲,可惜郎心如铁,雷瑾却是王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接茬儿,身为一方诸侯,一家之主,一碗水得端平,否则他哪有威信去摆平后院的情焰醋火?
香雾空蒙月转廊,夜深人睡去,银釭照红妆。
‘桃花夫人’息妫与‘花妃’赵萱,一左一右依偎在雷瑾怀抱,婉转承欢,着意奉迎。
灿若云霞,艳比桃花,息妫喉底娇吟细细,诱人之至。颀长丰腴的娇躯宛如暖玉一般腻滑,白嫩肌肤下透着嫣红,乳峰硕大,颤摇耸立,乳珠红艳,坚挺茁凸,更有一缕如兰似麝的奇异甜香从小腹下散发开来,香氛萦绕,馥郁微微,荡人心神,欲火如焚。
桃花羞作无情死,感激东风……
吹落娇红,飞入窗间伴懊侬……
夜来风,夜来月,夜来云……
霎时阴,霎时雨,霎时晴……
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
‘花妃’赵萱早已荏弱无力,随着雷瑾的律动,喉音百啭,咻咻娇喘,双眸似睁似闭,满是盈盈水色。
雷瑾行云布雨,肆意纵横,鲜妍娇媚的‘花妃’随着他每一次的抽添出入呦喁呻吟,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水下滩,在雷瑾近乎强暴的蛮横蹂躏下,赵萱体内异样猛烈的欲火却熊熊燃烧,不可遏止……
完全能够感觉胯下那光滑柔韧的身子已渐渐适应了自己横蛮的叩阙闯关,雷瑾全身心地沉浸在温柔乡,游走于销魂窟……
阴阳双修大法在无思无想中倏然展布,契于情,入乎欲,合于境,致乎道,灵神交感,心弦相应,天地灵枢,旋洄流转,天人感应,三才合一,臻于自然。
厮磨缠绵当中的男女,即在此刻化为灵枢阵眼,阴鲵阳鱼,两极轮转,牵元入鼎,引炁投炉,于杳冥虚无中以身作鼎,橐龠鼓动,风火加交,抽坎填离,调和铅汞,阳火升降,阴符进退,盗天地元气,萃无量菁华,水火既济,龙虎相汇,大药炼就,黄芽结丹,真阴逆转,真阳枯荣,交媾和合,滋养形神,精血元神,化为玉蟾……
灵欲境中观自在,姹女婴儿写华章,神交心应,灵肉相融,精血挹注,元炁沛然,如读书卷,如品奇文,如行山荫道上,目不暇接,缠绵颠倒,阴阳双修,相生亦圆融,臻于大圆满,舒畅至极无以言表的雷瑾,不禁感叹——只有人,才是这人世间最具灵性智慧的风景。
落月满屋梁,犹疑照颜色……
玉体横陈,肢体交缠,半张脸深深埋在息妫胸前的丰硕沟壑之中,瞑目假寐的雷瑾,耳边聆听到身旁近在咫尺的呼吸,隐隐压抑着,却越来越急促的气息。
倏然,一只微凉如玉的纤手,战战兢兢,悄悄的抚上了他的小腹之下。
那只小手,柔软,细腻,嫩滑,微凉,挑逗的手法生涩非常,起初甚至不敢把握他的霸王硬弓。
雷瑾喉中微微发出唔唔的声音,他其实知道是谁在撩拨他——根底原在江南的‘天衣教’,在雷瑾的压力下,掌教‘桃花夫人’息妫不得不将其改头换面,易名为‘天女剑器宗’(前见第六十六卷第六章考试近),近年在西北迅速扩张教务。‘天女剑器宗’门下,很有不少从西域番胡诸族中搜罗的良才美质,天女剑器宗如今在西北已是风生水起,渐成气候了——当下偷偷儿撩拨他的这位‘依娅娅’,就是息妫门下最为得意的几个女弟子之一,这一位是所谓的‘哈回’二转子(混血儿),身量高挑,肤如凝脂,高鼻凹目,明媚动人,虽年方十五,入门还不到三年,其明媚容光,其曼妙身姿,已不输于任何异域绝色,即便是在美女如云的平虏侯府也是一等一的拔尖儿。既然‘桃花夫人’息妫都已被平虏侯纳为禁脔尤物,由天衣教改头换面而来的天女剑器宗,俨然就是雷瑾的囊中之物,雷瑾若是看上了天女剑器宗哪一位美女,也不过是吩咐一声罢了,息妫敢不奉上么?息妫倒也极光棍,她门下宗内的‘护法仙子’、‘十二金钗’以及美貌女弟子从来都不对雷瑾遮遮掩掩,完全摆出一付任君采撷、尽管享用的姿态,就是男女欢爱玉房侍寝之时,也常常带上她的亲信人或者得意弟子在自己身边帮手使唤,大开无遮大会,略无避讳,好似浑无妒心一般,雷瑾反倒不好表现出太过难看的急色吃相了。
依娅娅那双小手在雷瑾小腹下把玩良久,手法渐熟,雷瑾却是已被依娅娅撩拨得情火勃发,弯弓待发了,忽地舒猿臂,伸手揽过依娅娅的小蛮腰,将她拖倒在榻上,依娅娅一惊之时,身子却已酸软无力——她在撩拨雷瑾的时候,就已经预知这个结果了,却依然作了那扑火的飞蛾。
转眼间,轻解罗衫,暗落香囊,贴身的抹胸完全遮挡不住玲珑透凸的腴白诱惑,香艳而淫靡。
榻上很快又多出了一只赤裸羊羔,依娅娅蜷缩一团,双手遮胸,白足如霜,一派娇娇怯怯,可怜生生的模样。
雷瑾掌下指间尽是柔软幼滑的触感,软玉温香也不过如此了,圆润,娇嫩,滑腻,温软,目光所及,堆玉砌雪,玉人儿粉光致致,惊心动魄。
不知什么时候,息妫、赵萱已经让开中央,挪到了睡榻一侧,为雷瑾腾出了一大块地儿。
雷瑾满心快意,当然不让地压上了雪腻光滑的臀股,目光渐渐炽热,手在美人儿那臀股幽秘之间轻轻一分,抹了进去稍稍一探,小美人儿依娅娅娇躯猛地一震,花径未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青鸟殷勤为探看,夹涧湿热是泥泞。
舍南舍北皆春水,带雨云埋一半山。
依娅娅轻轻上扬的一点朱唇,宛如一朵楚楚可怜的红艳蔷薇,她这时紧紧咬着嘴唇,不发出一点声响。
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啼鸟有时能劝客,小桃无赖已撩人。
几个回合之后,娇喘吁吁的依娅娅,却忽地推搡抗拒起来,不肯让雷瑾得手,然而已经到了这一步,雷瑾这时又怎能容她怯战退却?两人赤条条的滚作一堆,撕扯不开。
稍顷一声尖吟,修长的玉颈就像大白鹅一般高扬,青丝倏然披散轻甩,依娅娅整个身子在这瞬间尽都酥酥麻麻。
陌上柔桑破嫩芽。
嗯……
身下美人儿从喉底挤出一声似哭似叹的呻吟,双手撑在榻上,弓玉背,摆腰肢,尝试着迁就雷瑾的硬弓怒矢,虽是每一下都浅尝辄止,却已一点一点地深纳吞没,直至将那勃然怒矢完全裹挟着吞入一处湿热幽深、重门叠户的销魂花膣中……
身下起伏迎凑的臀股圆润光滑,丰盈紧实,虽然不象成熟妇人那样丰腴滑腻,却给雷瑾以新的触感,引爆极乐。
粗重如牛的喘息,低回婉转的呻吟,让男女的欲望不断跃升……
息妫这时静静地憩息,蜷伏在光滑的驼毛褥子中间,一丝不挂地轻轻喘息,如同一只慵懒的猫。
纵情燃烧的依娅娅正与雷瑾抵死缠绵,柔软的发丝偶尔会轻轻拂过息妫的脸颊,这便让她的身子一阵阵战栗,赤蒂勃然,本已经宣泄得差不多的情欲春潮,余韵袅袅,隐隐又有泛起之势,不过息妫忝为一代邪派宗师,总是能够随心所欲地驾驭本身情欲的泛滥,哪怕身旁就有一对壮男美女,颠凤倒凰,也不能动摇她的心神——除了雷瑾这命中克星以外。
入目是依娅娅香汗淋漓的赤裸身子,雷瑾则如同汹涌炽热的地火狂潮,无比凶横的覆盖、碾压、蹂躏,一波未平一波起,无了无休……
惚兮恍兮,其中有象,一只巍然巨大的玉色蟾蜍,宛然如在眼前,蹲踞于天地之间,笼盖四野,上承九天,下接后土,其腹中咕咕雷鸣,浩荡无量的天地元气从蟾口灌注而入,无始无终;
恍兮惚兮,其中有物,妫又觉得那玉蟾就悬空于榻上,已将雷瑾、依娅娅生生吞落入腹而去,正抵死缠绵的两人这时仿佛就在玉蟾腹中载浮载沉,浑然不知。
至大无外,至小无内,息妫的目光愈发澄静,她知道眼前种种,只是自己所见的元神意象,按照雷氏《〈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批评》的论述,就是窈兮冥兮,其中有精,意象秉阴阳而化生,本质上乃是一种先天灵性的元神具象存在,并非实体而又非虚妄。而那巍然‘玉蟾’,其实就是雷瑾当年得到的玄门大宗师白玉蟾遗世秘宝——玄丹玉蟾,它既是息妫‘天衣教’这一脉道家旁门传承的克星,同时又是接引天衣教等旁门之士成道的方便法门。由是观之,也就证明雷瑾如今已经将‘玄丹玉蟾’融会贯通,可以化入自身的修炼,随心运转法门,而再无彼此之分,渐臻于精微神化之境矣。
息妫的天女剑器宗(天衣教)一脉传承,也有类似佛门‘清净五眼’神通的眼功秘传,佛门的‘肉眼’、‘天眼’、‘法眼’、‘慧眼’、‘佛眼’都是需要苦行禅定逐步修证而出,而她这一门眼功秘传,却另有方便法门修行,故而她可以窥见一般人这时难以看到的玉蟾异象。
一念即起,息妫运转自家灵神,全心全灵倏然投入玉蟾意象之中,遂尔与雷瑾的元神交融感应,一点点凝炼精魄灵识,洗炼敛藏阴魔,淬除元神杂垢。稍后,‘花妃’赵萱的心神灵识,也被雷瑾顺势扯入其中加以洗炼荡涤,再其后今夜侍寝在侧的其他妾侍也逐一卷入其中……
……
欢尽三更短梦休,一宵才得半风流。霜浓月落开帘去,暗触玎玲碧玉钩。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金龙鱼的惊雷逐鹿
御兽师?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