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看小说网>仙侠小说>惊雷逐鹿>第三章 福音、跋涉与异动
  第三章福音、跋涉与异动

  西出潼关。

  回首望去,雄关巍然矗立。

  耶酥会传教士罗务禄、石铭楷在关前验了路引、荐信,入得潼关,滞留了十日之后,终于领到了西北幕府官厅签发的‘度牒’,出了潼关的‘西关城’,踏上西行路。

  在西北治下任官的西洋传教士,现在据说已经有近两百人,另外还有数百上千名不明来源的西洋人,包括一些西洋工匠在内,也在西北幕府隶下各官署中担任着官员或者胥吏的差遣职司。自从几年前的中土‘南都教难’之后,西洋传教士在中土帝国一时陷入举步唯艰的境地,虽然有中土官绅的大有力者上书朝廷为‘泰西教士’回护缓颊,使他们为基督传教的事业不至继续恶化中断,但无疑是一次重挫,罗务禄、石铭楷等久居‘妈阁’的传教士都为此忧心,当他们接到在西北任官的传教士让人捎带的信件,信件中对于西北各种情形的描述,对于在西北传教前景的谨慎乐观,仍然让妈阁的耶酥会教士为之振奋不已。罗务禄、石铭楷这两名义大利亚贵族家庭出身的传教士,看过信件之后,甚至就立即决定了北上,要去西北治下亲眼看一看,如果可能他们打算就留在西北传播天主的福音了——此时的中土帝国已经是兵连祸接的乱世,烽火遍地,盗贼蜂起,两位传教士运气不好的话,很可能会在途中死于非命,病饿困顿而死或者被乱兵乱匪杀死都是有可能的。不过传教士都是满脑子殉道赴死心思的狂热偏执者、虔诚信仰者,死且不惧,何况是病饿困顿与乱兵乱匪呢?

  两名传教士倒也运气不错,一路有惊无险。他们自岭南北上,走西江驿道入长江,转而上溯,至武昌而不能入蜀,改行汉水,北走襄阳,过境于河洛,穿过横天军治下府县,叩灵宝关而入西北之境,行至潼关因无度牒被迫滞留,直至领到了官给度牒这才又获准过关,真正踏上西北幕府治下土地。西北官方主管宗教祀祭事务的衙署‘宗教祀祭司’,还很是慷慨地‘赐予’了他俩一人一个汉名:‘罗务禄’和‘石明楷’。‘宗教祀祭司’的小官吏倒是小心地解释说,这两个汉名乃是依据两位西洋教士名讳的谐音而定,两名传教士对此倒是很无所谓,耸耸肩就默认了西北官方赐予的名字,罗务禄就罗务禄,石明楷就石明楷吧,又不影响什么,只要能顺利入关,能顺利去河中府觐见西北的皇帝就行。

  这时屈指算去,罗务禄、石明楷从妈阁动身北上,关山重重,路途辗转,他们到达潼关城下时,几乎花了近一年的时间,回首前尘,纵是无情辈,也须潸然泪下矣!

  换下了儒服,穿上对襟胡袍的罗务禄、石铭楷,高鼻深目,瞳色蓝碧,颇类西域胡商,来往于汉地的色目人就有很多是他们这种装束打扮。

  两名西洋传教士轻松地骑乘在两匹大马骡上,骑术看上去很有两手的样子。这就是贵族家庭出身的好处,两名教士在义大利亚从小就学着骑马了,到现在只要不是碰上什么万中选一的烈马,那都是控缰由心,骑乘自如,何况跨下坐骑只是两匹马骡而已。

  两名教士在潼关城,就与当地的车马行大商号‘白马盟’联号分行的人商量好了,一次付给‘永昌盛’大钱庄开具的凭票即兑银票一百两,作为从潼关起程直达河中府的全程车马费,食宿费则另计,他俩跟着‘白马盟’每天发两班的‘车马班’登程上路,‘白马盟’则全程免费为他俩提供代步坐骑两头,代步坐骑的草豆食料也全由‘白马盟’负责。

  罗务禄、石明楷也是早就打听清楚了,象白马盟这样的大车马行,每班次都有车行护卫以及与‘白马盟’相与多年之标行的标师、标客随行,沿途的巡哨官军、巡捕骑兵也会曲予周全,路途上的安全可以无忧——事实上,从潼关一线往西,直抵河中直隶府,一路都是安全平静的。为了传教事业固然可以殉道赴死,但若能善保有用之身,倒也不能轻言舍生弃命,两位教士纯粹是被来时的路途艰辛给吓住了,觉得此去万里,路途遥远,还是跟着白马盟这般素有信誉的大商号上路为妙。

  罗务禄、石明楷在‘妈阁’的教会学院,就学会了中土官话和中土文字,还通读了中土的四书五经,他们俩在北上之前对中土的了解已不算差,而且之前近一年的长途旅行,也让他们对中土的风土人情有了更多的深入了解。不过,当传教士们处在比较弱势的地位,要想在没有什么教会势力扎根的陌生地区传播天主的福音,‘谦卑’与‘和蔼’肯定不能少,‘平易近人’的做派更是必需,罗务禄、石明楷是训练有素的传教士,自然不会在这种境况下有任何高傲以及居高临下等等令人不悦乃至反感的表现,他们这时候更愿意与一切阶层的人们打成一片的。因此,在跟随‘白马盟’车马班登程不久,两位出手大方的西洋人士,就与‘车马班’的大掌鞭、学徒、护卫、脚夫、标师、旅客们一一混熟了。

  晓行夜宿,不日即抵达长安,从潼关过来的‘车马班’到了长安,停留两天之后就会原路返回潼关,而两名传教士则在这座西北治下的东方大城又停留了十日,四处走访,然后再随‘白马盟’从长安发往陇州的另一个‘车马班’重新起程,向西进发。

  车马过了陇州,两名传教士不日已入兰州府境,眼见黄河蜿蜒北去,陇山委蛇南来,尽显西北形势之雄郁苍凉。

  从长安到陇州,一路走到河西,出嘉峪关,经行哈密,直到亦力,翻越葱岭西走蒲犁驿道,或者向北绕行金山走草原驿道,都可以抵达河中府。两名传教士随‘白马盟’车马行的‘车马班’登程上路,路上少说也要倒换十次以上车马,才能到达他们最终的目的地,毕竟民间的客货车马,都是将本求利,计程休止,有着许多的爱惜,上了路也不可能象官方驿马那般的不惜代价,所以这一路,走上几个月是很正常的事情,就这还已经算是快的了。

  初秋艳阳,至午犹显懊热,但陇亩之中仍有不少头戴帽圈、斗笠的农夫在田间劳作,令人由然忆起‘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古诗来。

  一行车马沿着黄土夯实的驿道,穿过秋收在望的旷野,逶迤前行,车前车后便是百十个装束打扮各异的骑士,骑着大骡傍车而行,显然来历不一,其中一大半都是车马行的旅客,嫌坐在大车上气闷烦热,起程之前就跟车马行讨了坐骑以代步来着;另外还有几十号赶着驴子的脚夫,挑担子的脚夫以及跑单帮的小行商,他们并不是车马行的人,但都是‘车马班’相与的乡党熟人,这起人都是临时搭伴跟着‘车马班’同走同息一程两程,图的是在路上好有个照应,到了打尖歇息的时候他们照例是要出把子力气,帮着‘车马班’干点杂活、力气活什么的,顺便也沾点‘车马班’的光儿,混点便宜的吃喝和牲口草料——‘车马班’每天打尖歇宿都有固定相与的茶棚、小饭铺、大车店以及客栈、旅店,‘车马班’从大掌鞭往下的‘白马盟’诸人,在这些地方吃喝或食宿,店家自然都有优遇,给的折扣很不小,几乎就是收个本钱,而且还是赊挂帐,白马盟通常是给他们这些店栈每月结一次帐。而这些个临时搭伴上路的,虽然不能跟大掌鞭等人一起同伙吃饭,这吃喝饭钱,店家最后也能看着给他们算便宜一点的,至于旅客就没啥折扣可言了,最多是结帐抹去个零头罢了。

  ‘白马盟’的大车都是清一色的载客长辕车,由健骡拉着,车厢前后及两厢都镶着一块白铜铭牌,闪闪发亮,上镌‘白马盟’三个台阁体大字以及一匹奋蹄奔驰的骏马标记,这是白马盟的招牌。事实上在每辆大车的车顶上还插着一面白马旗作为认记。

  车马行的护卫都携了刀、剑、棍、斧等随身兵器,还带了猎弓、箭袋以及标枪,牛皮盾、柳条圆盾在西北也不算犯禁,标行的标师、标客差不多也都是携带这些个兵器,但不要说这一路比较太平,就是真有几个剪径蟊贼出没,看这架势也不敢招惹,只是长年沿袭下来的警戒习惯,估计白马盟一时半会改不掉就是了,再说西北的边远之地眼下仍然有强贼流匪出没,出行防身,刀弓箭盾之类的玩意真还不能不带备着的。

  过了‘洪家营子’,便是‘参将垒’,离着兰州府城还有八十里地,已经是未初二刻,早过午时了。‘参将垒’这儿有一个茶棚供应茶水饭食,是白马盟的车马班惯例歇脚打尖之处。

  大队车马涌入茶棚前的空地,车马行的伙计学徒和旅客,还有搭伴上路的脚夫、小行商,一下就把茶棚搞得闹哄哄的,茶棚的座头转眼就被人们占了一大半。

  一干人有紧着要酒菜饭食的,也有紧着催要豆麦麸皮喂牲口的,一通忙乱。

  茶棚里有的主食就是馒头、馍馍、烧饼、煎饼、臊子面、面汤、渣粥等面食,有几样是预先做好的,无需和面现做了;下酒下饭的肉菜则只有卤下水、猪头肉、杂碎热炒等,亦以价廉快捷为主。要吃菜蔬也有,醋拌萝卜丝、酱拌豆芽、盐水生菜、土豆浓汤、拌三丝、拌豆腐、盐水黄豆、豆子酱,好几样都是事先做好热在灶上的,还有豆腐干子、豆腐泡、水豆腐、老豆腐等,反正吃的时候就是怎么快怎么来。还有大桶的菜叶水豆腐洗锅汤管够,要喝酒的则有红苕村酿,都是价廉之物,可以丰俭由人,于是乎茶棚下人声鼎沸,喧闹不已,也不须多说。

  为了避开午后辰光的懊热,‘车马班’晓行夜宿,在中午打尖之后都不急着上路,怎么都要歇到申时近黄昏才会上路,紧赶一段夜路,然后在戍、亥之间望门投宿,第二日寅卯之间天未破晓,又要动身赶程了。所以,大家伙都是吃完饭食,各自找树荫凉爽地方歇着,或吹牛聊天,或倒头困觉,或聚众小赌,或是问店家要一壶老酒搭上一碗豆子、干子、萝卜条什么的,吃着喝着也就打发了时辰。

  一树浓荫,青石横卧,吃了一大碗臊子面的石明楷就坐在青石上,拿出纸笔,鹅毛笔蘸着墨水,以一手极华丽的花体字,书写着拉丁文的膝上笔记。这位传教士是极勤奋的性子,每天一有空闲就记录他一路之上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晴雨干湿、道路远近、舟车骡马、米贱肉贵,每日起程有多少大车和多少骡驴坐骑,乃至各地的人民吃什么食物,农夫下地,街谈巷语,无所不记,深入细微,详尽至于琐碎。

  “欧罗巴的贵族吃牛肉、羊肉,中土帝国这里的平民则多吃猪肉、羊肉。听说中土的贵族都是以羊肉、鱼肉和鸡鸭鹅等禽肉为主,猪肉他们只吃在野外放养的牧猪,而我所看到的平民,往往都是吃圈养的猪肉,还有羊肉,也许还有驴肉和鸡、鹅等禽肉,如果这里的平民能够负担得起经常吃肉的钱钞的话。这里的人民,似乎很少能看到他们吃牛肉,不过西北除外。我几乎见不到牛羊鲜奶、乳酪和黄油,还有烤面包等食物,听说只有这里的官员富户家里,还有叫做‘番菜馆’的地方,可以享用这些食物,因为许多士绅认为牛羊鲜奶和乳酪是蛮夷腥膻之物,他们拒绝接受,这真是难以理解。有一种解释,北方草原上的游牧蛮族‘鞑靼人’就是吃着牛羊鲜奶和乳酪长大的,以前经常侵扰边境,所以这里的人民不喜欢吃和‘鞑靼人’一样的食物。只有西北皇帝和他的大臣以及将军们,不在乎牛羊鲜奶、乳酪、黄油是不是蛮族吃的食物,听说他们在战场上什么都吃。”

  石明楷如斯记录道,然后想了想,又记了一笔:“我想大概是西北的畜牧,亦如义大利亚一般的兴旺吧?”

  这时,石明楷抬起了头,远远看到罗务禄从茶棚的另一边走过来,脸上挂着一点点忧色,虽然旁人不易察觉,作为同伴的石明楷还是感觉到了。石明楷知道自己的同伴一直有些担心,事实上他自己也有着担心。在教会学校,他们为了学习中土帝国的文字和语言,通读过中土帝国的四书五经。在他们这些一心传教的耶酥会教士眼中,中土儒学实在是‘眼中钉’,尤其是‘理学’一派,在传教士的心目中那就是十足的“异端邪说”,而其他各派儒家学说即使不是“异端邪说”,也至少是‘唯物论’或‘无神论’,都是不容于基督教义的流毒。基督教义在本质上就是与东方儒学的学理“犯冲”的,或者说东方儒学的学理在本质上与基督的教义‘犯冲’。他们因此一直忧心在中土的传教前途,两名传教士自从进入西北境内,就在努力的深入了解西北境内的一切风土人物、官私舆情、章服制度。

  “又在记录途中见闻?”罗务禄实际上已经接近四十岁,不过义大利亚贵族家庭从小所培养的长年骑马击剑的习惯,让他的体能保持良好,长途的旅行并未让他感觉疲惫。

  “你不也经常记录吗?”石明楷反问,一口义大利亚语的南方方言。罗务禄确实也在做着与他一样的事情,不过罗务禄不会象他一样每天和随时的记录途中见闻。两名传教士的侧重方向并不一样,观察的方面也不一样,两人虽然时常讨论,但记录见闻的事情都是各干各的,从各自的角度观察着中土,观察着西北。

  罗务禄马上跳跃式地转移了话题,“从目前我们了解的一些情况来看,西北的统治者似乎不太喜欢儒学和儒生。

  他虽然没有取消儒学科举,却另起炉灶,每年举办‘春秋官试’、‘职官正试’以选拔官吏,另外还有征辟、荐举、自荐、试职等各种名目,出仕为官不需要非得从科举出身不可;

  西北的统治者虽然没有取消官办的儒学学校,却分门别类开办了许多学校,使这些学校能与儒学舍并列,使儒学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失去了一直以来的独尊与垄断地位。西北的统治者甚至还开办了许多义学,教贫民识文字知书算;

  西北统治者并没有不让儒生出仕做官,但是看起来他也没有让科举儒生独霸仕途官场的意思;

  除了军功爵士,西北的统治者还一直大力扶持形形色色的民爵士,各种伎能之士一旦能获得民爵,甚至可以与儒士分庭抗礼;

  西北的统治者还设立‘赏金会馆’,还有‘标行’、‘标局’,让那些桀骜不驯的游侠儿亡命徒、好勇斗狠的蛮勇之辈、军中退役的士卒、不耐长官管束的民壮健儿,都不愁没有用武谋生之地,让他们在不知不觉间就为西北统治者所用,这个倒象是我们欧罗巴的雇佣兵;

  西北统治者似乎一直在有目的,但是也有限度的打压着儒生士绅阶层,不过西北人似乎还有种说法,这位统治者比较‘佞佛’‘佞道’,而不太亲近儒生,据说这是因为由儒生组成的‘东林党人’和‘复社党人’曾勾结叛逆,试图刺杀于他。这种说法如果能够证实,对我们未来的传教既是好事,但也可能是坏事——如果他一直崇信中土的佛道,而不亲近天主、基督的话。这真的让人担心!”

  石明楷摇摇头,道:“担心或者不担心,为基督传教的事情总要去做,不是吗?

  西北统治者让人骨子里感到恐惧,你不觉得吗?西北对外表现出来的侵略性,以及他们毫不掩饰的霸道与铁血,显然是深受统治者的影响。你不觉得,西北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义烈英雄气质吗?质朴厚重,慷慨沉雄,仿佛来自远古。这种英雄之气,我想,必是西北统治者所赋予的。这种英雄之气,若为西北统治者之前驱,必然是他国的灾难,用〈孟子〉里的话形容,就是‘沛然莫能御之’!

  我的伙伴,你知道吗?强大的统治者,绝不会在乎任何阻碍他们前进的力量。顺从统治者的意志,才是我们在西北唯一的生存之道。

  我感觉,西北统治者的举措都是在以邻为壑,祸水外引。他在不停的对外扩张中,将内部潜藏的祸端隐患,一点点地疏导引流向外。他甚至于不惜将‘分封’这种,在中土历史上多次被证明了的,很容易引发大帝国内乱甚至崩溃的封爵制度重新拾起,稍加改良,就打着复古的旗号,有条件的逐步推广施行开来。我看,这是因为以他们现有的力量,还不可能完美掌控所有被他们占领的地区,用中土先贤的话来说,就是‘鞭长莫及’。在那些远离腹心、远离中枢的偏远地区,他们必然依赖分封的贵族来统治地方臣民。”

  两名传教士的探讨,肆无忌惮的谈论西北的最高统治者,彼此对话都是以义大利亚的方言,倒也不虞有人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先期到西北治下传教和做官的那些西洋传教士,已经在信件中提到,西北官方还是有些人懂得拉丁语的,尽管数量很少,两名传教士这时当然会谨慎一点,只用义大利亚南方的方言交谈。

  “西北的统治者,看起来似乎很喜欢财货,不过——想要让世界上掌握着权力的人不爱财货,也是非常困难的事情,除非当权者的他有着更大更远的目标。

  西北现有的局面,听说是在战乱之后近乎于废墟一般的情形下,重新建立起来的,期间还经过多次血腥清洗。或许这才是关键,这才是西北得以撇开儒学、儒生,另起炉灶,‘重辟鸿蒙’的关键。”

  罗务禄在一大堆义大利亚方言中,夹杂了一个中土汉人的词语‘重辟鸿蒙’。不过,他用中土官话说的这个词,哪怕是中土帝国的京畿人士也未必能听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义大利亚腔调的中土官话,谁能轻易听得懂呢?也许只有最熟悉他的石明楷,能够知道他想表述的意思。

  两名教士谈了一会,石明楷仍继续记录他的膝上笔记,而罗务禄则在一旁乘凉,当然他说这是‘先睹为快’,话说石明楷的一手花体字还是非常漂亮的,让人欣赏起来有着一种愉悦之感。

  “西北似与中土他处有所不同,此地的‘佃工户’——不是佃户——每年可领到口粮、花红,每月还有工钱、赏钱可拿,一如作坊的‘雇工人’或者是这里人说的‘长工’、‘短工’,他们不是佃田耕作的‘佃户’,而是纯粹出卖劳力和农艺技能来维持生计的‘佣工’。西北出现这种状况,似乎是因为这里的人口不足,劳力短缺,虽然中土帝国的人丁绝对是非常之多。马耕、牛耕以及各种农具都因为人口不足而在西北得到尽可能充分的利用。”石明楷在膝头上如斯记录着,这是他踏上西北土地以来,从形形色色的各种路人角色那里,从听到的各种情况中,整理归纳出来的一种看法,至于这看法是对是错,还有待于以后的验证。

  “听说西北有很多大农庄、大牧场,渭北数万顷官地就全部由一个大银庄‘包租’。

  我还听说,西北地方,散在的自耕农户、中小地主,也很有不少。这些人大部分是获得了军功爵的军人家庭,而且他们为了与大农庄相抗衡,多半加入了某种合伙联营形式的农庄,是自耕农户与中小地主的合伙经营,通常雇佣着一些管庄头目和雇工人。

  听说在这种农庄干活的佣工,‘东家’们会定期发给口粮、工钱,也有‘花红’,我想这应该是某种赢利分成;据说农忙的时候,干活好的人,能拿到东家的赏钱;这种合伙农庄,合伙人也可能同时就是管庄头目和雇工人,据说有的农庄还有‘身股’,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可能是与‘花红’相似的某种赢利分配方法;本地很多人,很多与我们从潼关出发的旅客,还有从长安出发的旅客,都说西北幕府会不断地派出人员指导庄田如何经营,也许是真的。他们提到的‘农学馆’、‘商学馆’,似乎应该是西北统治者的官办学校。

  但是西北仍然存在佃户,他们有‘永佃之权’,而在地主与佃户之间则有着‘田骨’、‘田皮’等说法,非常复杂,我只能是肤浅的了解,留待以后细问。”

  罗务禄在旁边细看一页毛边纸,是石明楷已经写好的笔记。石明楷在拼写和语法上,虽然是以拉丁文为主,但其中又夹杂了大量‘义大利亚’、‘法郎思’的方言俚语,以至纸上所记有一半左右,他人较难索解其中真实含义。这其实是个防止泄密的小伎俩,并不非常可靠,只要是比较熟悉石明楷的人,多花点时间大概也能解读石明楷在纸上所记的内容,譬如罗务禄阅看石明楷的记录就毫无困难。

  “你还漏了一样,‘代耕互助社’,它是受到官方重视的。西北的很多农庄除了自己雇佣的工人,也经常雇佣‘代耕互助社’耕作。”

  罗务禄顺手指出一样被石明楷遗漏忽略的事,心中却在暗想,以我们途中所见所闻来看,中土现在是国穷民困,虚弱空乏到了极点,不过欧罗巴各国也好不到哪里去,比如‘法朗思’,虽然是欧罗巴的大国,而且还刚刚在战争中取得了欧罗巴霸权,国中却到处都是贫穷与饥饿的景象,它的国都葩蕊,这个二十万人口的城市中,臭水横流,垃圾遍地,瘟疫不绝,医药无方,又哪里象是欧罗巴霸主的国都?

  罗务禄微微叹了口气,欧罗巴历次十字军东征,只是一次又一次消耗着罗马教廷的名望与威信罢了,而黑死病在欧罗巴的此起彼落,基督教会的茫然无措,也让教会的威望和信誉在人民一次又一次的感到失望之后直接降到了谷底。到了现在,贫穷困苦得让人绝望的欧罗巴各国,人民对天主的信仰无疑也衰落到了极点,英吉利、法朗思等强国都与罗马基督教关系不睦,贵族以奢靡和纵欲嘲笑着基督,平民以麻木和诅咒质疑着教廷,迷途的羔羊们心无所寄,信仰缺失,只能选择崇拜金钱。与眼前充满着希望的西北相比,深陷于苦难中的欧罗巴还真是一个绝妙的讽刺。在西北,在这里几乎没有信仰天主与基督的人,或者可以说满眼都是迷途的羔羊,但是我们在这里传教,真的会有效么?

  罗务禄转念之间,还是将心底的疑虑深深的隐藏起来,侍奉基督的传教士不应该软弱,哪怕西北的统治者并不亲近天主与基督。

  当来自西洋的传教士怀揣着传播天主福音的心思,一路向西,向着西北行都河中府进发的时候,还有同样一群向西进发的人们,也在关中原野上迤俪前行。

  秋收秋种,这时正是农夫非常忙碌的季节。

  中土北方旱地耕作,多是两年三熟轮作复种,如果春种豆(春播)、粟、高粱等,秋收后则播种冬小麦,等到次年五月收麦,又播种粟、豆(夏播),可有三季收获。

  关中大部分灌区,在今年夏收之后收割了上年的冬播小麦、冬种油菜,就复种了荞麦、糜子、谷子、(麦后夏播)大豆、花生等作物,到这时候便是收获季。而轮作玉米、高粱的田地,也是差不多要在这时候收获,在秋收之后还要接茬儿播种下年轮作的冬小麦、冬油菜,而留着不播种冬小麦的地,也要育绿肥以蓄养地力,比如种上苜蓿,既可作草料,还可养地力。

  秋收复秋种,正当忙碌时。

  农夫扶犁扬鞭,呵牛耕田,耕牛奋力向前,也有的农夫正在深施厩肥作为‘垫底’(底肥),还有三三两两的儿童妇女,提篮随墒撒播种子,关中原上到处可以看见类似的景象。

  关中毕竟是秦国故地、两汉腹心,八百里秦川天府,尽管曾经衰败破落,尽管尚未完全恢复旧观,但历代以来官民修建水渠灌溉自有规模,重新疏浚恢复之后的生机活力,仍然不是什么人可以小觑得了的。

  关中东部,有郑国渠、龙首渠、六辅渠、白渠、漕渠等渠系;关中西部有成国渠、灵轵渠、湋渠等渠系;黄河诸套也是水渠纵横,可以说现在的关中,虽然说不上丰年饶足,但也称得上比较安康,秋粮收成好坏就在地里,光天化日之下是瞒不了人的。

  在关中原上如长蛇一般迤俪前行的逃荒饥民,无比羡慕的一看再看,一步三回头,恨不得这关中沃土,都是自己家的,那谷子,那糜子,那高粱,那已经成熟的果林,是何等的诱人呵!

  怀着西出潼关无故人的心思,很多在战乱中流离失所的中原流民,被人哄骗着,被人裹挟着,被人逼迫着,被人招募着,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在饥荒不能果腹的压力下,都是这么一年接一年,一批接一批的向西迁徙,一路涌入潼关,他们的目标,除了向西,还是向西,饥饿与战乱,让自古安土重迁的中原人不得不背井离乡,远徙西域,不知梦魂何处是故乡。

  惶恐的中原移民在到达最终目的地之前,在被一一安置下去之前,在被安顿妥当之前,是不会心安神定的,尽管有屯垦学校的连续指导、连续训练,尽管有在屯垦学校训练过的亲戚乡党,指挥着他们这些逃荒逃兵移民一路上的行止,并且西北宣称在到达目的地之后,分地授田之外,一切宿营、定居、筑垒、建堡、开垦、团结防卫、防病、耕种牧养、商贸等事皆有西北官府出面扶持帮助,然而对未来的不确定,仍然会让人心中惴惴,难以自安,哪怕是曾经饱读圣贤书的所谓读书人也不能免俗,忧虑是难免的。

  “秦开郑渠,溉田四万顷。汉开白渠,复溉田四千五百余顷。关中沃衍,实在于斯。”队伍中儒衫破旧,曾经进学的童生老秀才,虽然是潦倒艰困,仍然有些‘穷且益坚’的气概,在前行跋涉的移民队伍中,也忘不了掉书袋,“关中能有如斯富足,吾民之幸也!”

  旁边有同样进学入廪的廪生接腔,“田于何所?池阳、谷口。郑国在前,白渠起后。举锸为云,决渠为雨。泾水一石,其泥数斗。且溉且粪,长我禾黍。衣食京师,亿万之口。千年前的关中,真是令人悠然神往,却不知我等被迁往西域,会分到何处?能分到什么样的地?”

  七嘴八舌中,又有人又叹息曰:“北方连年大旱大蝗、鼠疫成灾,以至人户尽空;南方大水大涝,粮食绝收,饥民死亡十之五六,倒是西北景象,看上去还算丰饶少灾,民丰人阜。

  哎,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真不知道,那些藩镇诸侯,都弄得无粮无口了,这时还争的什么?”

  “也不是别人要争吧?只要到了那个位置,你不想争也得争一争,由不得你了。村夫愚妇都知道,不蒸馒头也要争口气啦。”有人不同意了,“这天下藩镇蜂起,诸侯割据,总归是朝廷失德,气数已衰,方能出此乱世之象。哀哉!吾国!痛哉!吾民!”

  正说的热闹,铜铃响丁当,蹄声从队尾而来,渐驰渐近,烟尘飞扬。

  “好象是蒙古人!”

  “啊,是鞑子。”

  “可能是‘义从民’吧?一般的鞑子,绝不敢这么大模大样的。西北律例,驰马驿道,要是不慎撞了人,坐监之外还要罚银、赔偿。赔不死他,我都倒过来姓。”

  “不一定啊,归化蒙古人听说也放得很宽,待遇跟‘归义胡’差不多,一样可以从军、做官、放牧、经商、做工。”

  中原移民虽然故老相传,都听过很多蒙古人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的故事,但是这会儿却是无惊无恐自顾走路,因为他们现在可是一个个精穷赤贫,身无长物,唯一的用处似乎只有去做粮食当两脚羊一途。那些传说中特别喜欢掳掠人口为奴的蒙古人,恐怕都不愿意抢劫他们这些死穷鬼,浪费粮食不划算就不说了,当作两脚羊豢养或者杀了腌成肉脯都嫌不肥,不但吃口不好,还特别费盐费火,这般儿没盐淡味,抢来作什么使?折本的买卖做不得也。じ☆veWWω.ЫKメS.иEt✾ ั

  中原移民们,在队伍里七嘴八舌的说着不着四六的话儿,却是根本不怕碰上什么深入关中掳掠的鞑靼游骑。一者,西北的官爷都说了,塞外的鞑靼人都叫公爷给打怕了打残废了,现在都成了公爷的治下之民,一个个老实得紧呢,不敢撩事生非的;二者,除死无大难,他们这些人已经一无所有,就现在一天两顿吃的嚼谷汤饭,还是靠西北官府‘借’给他们的粮食,用西北官给‘粮串子’提票,从沿途的米行粮栈提取粮食,虽然官府不收他们分毫利息,但是人不死债不烂,还到玄孙辈,他们在官府手中‘借’的这些米粮也得还清了,所以说他们就不怕被人抢劫,该担心的应该是‘借’粮食给他们的西北官府才对,要是他们被抢劫了,这‘粮串子’提票损失得算到劫匪上。

  烟尘卷起,铁蹄起落,六匹马和三个蒙古袍服的男子从移民队伍身边一掠而过,毫不停留。

  这个时候,移民就看清楚了,这三个蒙古人可算是全副武装,弯刀、角弓、斧头、箭囊、标枪、套马索、长矛,还有柳条盾,他们的蒙古袍子里还露出皮甲的边缘。

  有人看不惯了:“这是什么人啦?任由夷狄之辈带刀带枪,官府也不查禁查禁?”

  “可能是赏金客,也可能是标师、标客吧,在官府报备审核之后,他们这是可以携有兵器的。”有人猜测道。

  一般人当然不太了解,西北在赏金会馆、标行的规例中,专门制定了一些吸引赤贫而蛮勇的蒙古牧人,踊跃投身赏金客、标师行业,从此后放弃游牧的‘隐匿’条款,象‘义从民’、‘归化蒙人’(移居于汉人聚居地,但又还够不上‘义从’资格的蒙古人)携带兵器,巡捕营、锄奸营等衙署就暗中有意的放宽、简化了报备审核条件。加上在西北的其他施政举措中,也考虑到了蒙古牧人的情况,专门量身制订了一些吸引蒙古人从塞外草原离开,迁徙到其他地方去安居放牧的条款,这些条款犹如润物细无声的春雨,缓慢而深刻的改变着塞外草原的人口对比。另外,西北还有不少扶助中土商民去塞北经营牧场的奖励举措,对以畜牧商社形式经营牧场并且定居常驻的畜牧商行,给予减免抽分及徭役、对其畜产优先采办、官方低息放贷等扶助,而且也不限定商社成员都必须是汉人,他族亦可。从塞外草原引出蒙古人,同时又以其他措施鼓励输入各族人口,这一出一入,可不是简单的一加一,反正塞外草原上的蒙古式封建诸侯,已经越来越难以维系,游牧部族慢慢瓦解乃是必然的,甚至许多蒙古台吉、蒙古那颜也不得不尽力效仿那些得到了西北扶助的畜牧商社,一点点的适应着被西北同化与融合的过程。

  在西北幅员辽阔的版图上,这些年下来,已经多了许多奔走四方以赏金客、标客为业的蒙古人,多了不少从事工商之业的蒙古人,甚至多了一些以农耕为业的蒙古人大地主,却少了很多以放牧为业的蒙古人。中原移民现在看到的蒙古人赏金客或者蒙古人标师可能还有些新奇的感觉,其实等到再过几年,估计他们也就熟视无睹了,甚至在某些情况下,他们也会雇佣蒙古人赏金客、蒙古人标师为他们做事。

  秋天本是收获时节,然而人们口中的西北皇帝、西北统治者、平虏公最近却是有些为难,以致愁闷、焦虑。

  他近期已经收到了谍报,接受中土皇朝敕封的‘金国国王’俺答汗薨了,塞外鞑靼土默特万户的内讧争权趋势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俺答汗两个势力最强的儿子以及俺答汗的汗妃都想执掌土默特万户大权,已经各自派了使节到西北游说,西北如何应对是必须尽快决策的。

  而‘青海蒙古部’,当然现在不应该叫‘青海蒙古’了,因为这一部蒙古人已经全部迁回到‘瓦剌宣慰府’,但是随着‘顾始汗’图鲁虎病情反复,终于在这年不治,也薨了。雷瑾的两个便宜大舅哥,鬼力赤与火力赤,各拥部属,互不相让,部族的分裂也是箭在弦上,西北又该如何面对?

  当然,最让雷瑾头痛的还不是这些,真正让他焦虑的是西域之事竟然滑向了不可预测的边缘,‘突厥奥斯曼’与‘萨非伊朗’这两个互为死敌的国家,居然非正式的暗中联手了,如果不是西北谍报警觉,西北恐怕要在两国联手之下吃个大大的暗亏,才能发觉他们的异动。雷瑾在此形势下,还能不能在掠取莫卧儿之后,逐渐移兵东向,进取中原也成为了一个大大的疑问。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金龙鱼的惊雷逐鹿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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